那场对话——
她知道,今日徐穆的离开,绝大多数是为了解决她带来的问题。甚至他们在云川的羁留,多半也是因为她的缘故。
她偏头看了旁边神情沉静的程青禹一眼,心头像坠着一块大石,沉甸甸的,但又觉得异常安稳踏实。
“真的不用他去的。”
某一刻,浛水低声开口。带着凉意的晨风穿过他们之间。
“柳烟……打不过我的。”
不说以前,便是现在,就算柳烟已经完全入魔法力大增,但她不可能长时间保持这种状态。若她没有猜错,在柳烟爆发地杀了那个道士之后,身体就应该已极快衰竭下去,如今的身体状况恐怕连从前最衰老的时候还不如。更不可能威胁到伤势已近痊愈的她。
用不了多久,不用别人来打,柳烟自己恐怕就已经彻底被魔气吞噬而亡了。
程青禹明白浛水的意思。听她喃喃说着柳烟打不过她,他终是不禁莞尔一笑,看向她,尽量轻松地笑道:“不用担心,以文彦的身手,这点小事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的。过不了几天他应该就回来了。”
浛水轻轻“嗯”了一声,低下眸子,神色显得有些沉潜。
——昨晚告诉她这件事的时候她也是这般神情。再三对他说着不用徐穆跑这一趟,格外地不自在,似乎非常担心自己给他们添了什么麻烦……浛水始终是不适应旁人为她如此打算。与他越渐加深的羁绊亦让她觉得不安。
“文彦此去并非只是为了柳烟一事,”他牵住她的手,轻声道,“他更是为了此间的百姓而去。韩平这种无能之辈,留在任上也只会徇私枉法、剥削百姓。便如他对其子的包庇,几乎完全视王法于无睹。所以我们必须寻个有权管他的人对他加以惩处,这样方能严明法纪,肃清风气。”
他细细道来,观浛水的神色……仍是恪酢醍懂,显然仍旧不懂。程青禹也不生气,反而笑了,“说来,马上就要搬去青芜别院了,但看浛水这样郁郁寡欢……既然浛水不想走,那我们就再在县衙住几天罢。”
他一本正经地说着,墨眸里里闪烁着笑意,
“不要——”浛水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抬头瞪他,圆圆的杏眼再不见从前的清冷,反倒越发显出稚气,看得程青禹心底一片温软。
难得生气了的浛水连路都不走了,直直瞪着还在笑的他,直接了当地道:“我不要再住在这里,我住到江边的房子。”
昨天他在别院还说要过几天才搬去,晚上却又说今天就搬。她还没来得及谴责他一点都不守信用,现在竟然又道之后才搬——
见她真当真了,程青禹忙不迭道歉,只是眼里始终有着一分好笑的神色。浛水丝毫不觉,听着他软语低声的道歉,严肃地点点头,最后终于再开金口——
“下次不要再这样了。做人应该信守承诺才对。”
……都不知道她究竟从哪里学到的这些。头次被只小妖怪教训如何“做人”的栖云公子表示心情很复杂。最终也只得摇摇头,含笑拉着她重新往里走。
总算也教训了一回别人的浛水几乎维持不住平静的表情,嘴角总忍不住想往上翘。看得后边的沉砚暗暗偷笑。
回到院里,也知道他们今天就要搬离这里的沉砚兴奋地收拾行李去了。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他们主仆二人和徐穆带的东西都不多,浛水更是衣食自理,再省事不过。最后收拾出两个包袱也就完事了。
沉砚收拾好行李便去了放马车的地方,准备出发前的事宜去了。书房里,程青禹和浛水正在一同收拾那些笔墨纸砚。书房的事程青禹一贯习惯自己做。至于浛水却是被他硬拉来的,不然她也只有呆站在一旁,不知道做些什么才好。
正当屋里两人气氛安然地整理书墨时,院门口忽有敲门声传来。沉砚不在,院里洒扫的小丫头跑去应门。一阵交谈声过后,小丫头怯怯地猓朝着门里喊:“程公子,孙县丞奉老爷的命请你过去。”
里间的两人都停下了动作。
“应该是韩县令知道我要离开的消息,所以请我过去叙话。我很快就回来,你在院子里不要出去。”
温言安抚过她之后,程青禹便出了门,和那个挂着谄笑的瘦小县丞匆匆离去了。
浛水倚在门边,眸光如水,望着他修长的身影消失在廊道间,不知怎么的,心里莫名生出一丝不安。想要跟去又怕自己会妨碍到他。
——她知道按“规矩”,这种场合女子不应该出现。临行道别亦是人世再寻常不过的礼节,所以他……应当不会有事的。
*
一路往内宅里走,孙县丞躬身在前领路,一口一个“程公子”,满口奉承不断。程青禹不温不火地跟着,偶尔与其客套两句。余光始终注意着周遭的景色,他渐渐感觉到不对劲。
——他蓦地停住脚步。前方的孙县丞还没反应过来,走出好几步才发现人不见了,连忙跑回来,神情倒没什么不对劲的。
“程公子怎么不走了?还没到地方呢。”
孙县丞擦着汗疑惑地问。程青禹没有立刻答他,而是环顾陌生的环境。
只见四周花木葱荣,鸟语空鸣,却不见一个人影。
“孙县丞,这里似乎不是去正屋的路吧。”
他淡淡地道。一府之主自是住在最大的正屋里,但观周围的景色,分明像是正在花园里,且越渐往里深入。
听到这话,孙县丞一滞。不过也很快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