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屁股坐在窗帘布上,紧紧地环抱着膝盖,缩成一团。
刻意地掩饰了许久的恐惧仿佛积攒成巨型武器,一旦往里面加点燃料就可以瞬间把他轰成渣滓。很不幸,金玫瑰奖成了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头痛欲裂。
眼前闪过的都是不好的画面,一会儿是死状凄惨的尸体被灰尘淹没,一会儿是鲜活的脸庞变成骷髅,一会儿又是渐行渐远的傅之川……他产生了严重的自我怀疑:我重生的意义何在?我早就应该死了吧?我是这个时代的怪物吗?人类如此先进的文明为什么挡不住世界末日……
他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喉咙哽咽到疼痛;他攥紧拳,却使不出力气;只能一味地缩小身体的体积,关节都缩得疼痛了也不愿意放开,好像只要自己足够渺小,就会被世界遗忘,再也没有突然消失掉的恐惧。
“唉……”在西晏以为自己即将坠入地狱的时候,一声清浅的叹息混合着湿热的空气钻入他的耳廓,与此同时,他陷入一个温暖且温柔的怀抱,像好眠的人惬意地躺在香暖的被窝里。
如此熟悉如此心安。
依稀记得,就是这个怀抱,曾在他失眠时给予他慰藉,把他从撒旦的魔爪中带回人间。
黑暗中,傅之川安静地抱着西晏,轻轻地在他头发上落下一个亲吻。
西晏微微地颤抖了一下,理智告诉他他不能再贪恋这个男人,软弱的情感却驱使着他顺从地将额头抵在那人胸口。
他想,哪怕再一次也好,只要能让他克服虚无的恐惧,就当成做了一个梦,即使醒来后发现从来不曾拥有过什么,好歹不至于从头到尾都是孤零零一个人。黑暗是最好的掩饰,对你温声软语的人可能面带不屑与轻蔑,可能有一副丑恶的嘴脸,但在黑暗中,你还可以说服自己——一切都是真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对重生的迷茫与再次死亡的恐惧慢慢散去,西晏轻轻地抽了抽鼻子,把眼角的湿意逼回去,悄悄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准备抬起头来面对“前男友”。
本以为在黑暗中会勇气满满,已经脑补好接下来自己如何严肃地指出傅之川有妻有子却还骗他感情的事实,然后坚定地对他说“no”“男男授受不亲”,没想到忽然听见“啪”的一声,灯竟然齐刷刷亮了起来。
西晏顿时像漏了气的皮球,那点该死的勇气全跑光了。
“哇!我终于找到开关啦!九渔很能干吧?”
西晏猛地转过头,看见“梅渔”小朋友屁颠屁颠地跑过来,粉嫩白皙的小脸上有两抹可爱的红晕,大眼睛里放着光,一副“我很聪明快点夸奖我”的样子,就差没长两条尾巴在身后晃啊晃的了。
原来跟着傅之川走进来之后,瞧着爸爸那么心急地走过去,也不怕被地上的东西绊倒,机智而体贴的他就趴在墙上,踮起脚,费力地寻找顶灯开关,好不容易摸到了还因为身高不够按不到,又到旁边搬了个小凳子,吭哧吭哧爬上去,这才终于把灯打开。
西晏之前头脑不清醒,根本就没有察觉到傅九渔的动静。
九渔喜滋滋地等了好久,看西晏还是呆呆的没有一点要夸他的意思,他就跑过去抓傅之川的胳膊,甜甜地叫道:“爹地爹地!九渔是不是很厉害呀?”
傅之川笑着应了一声:“是。”
此时此刻,西晏深觉自己的脑子一定是之前糊涂的时候被搞坏了,不然他为什么这么反应不过来呢?九渔?那孩子不是叫梅渔吗?而且他刚刚喊傅之川爹地!
快速地回忆了一下在农家乐的时候“梅渔”说过的话,小家伙说他们的家住在德国,他没有妈妈,爸爸工作很忙,是在一个叫什么利的国家工作的,而且他爹地以前也是演电影的……这些内容拼在一起的话,套在傅之川身上是完全正确的。
天哪!这样说来,被傅九渔称作太爷爷的梅老爷子不就是傅之川他爷爷?
西晏认为这真是个不好笑的冷笑话。
傅九渔认真地观察了一下西晏脸上错愕的表情,感到非常费解:“爹地,西叔叔怎么这么神魂颠倒?”
傅大神特别高冷地回答道:“因为他觉得你爹地很帅。”
“是吗?我也觉得爹地特别帅,是世界上最帅的人啦!”说着,傅九渔还凑过去在傅之川脸上亲了一下,小脸上漾起纯真的笑容。
谁、谁因为他神魂颠倒了!
“小渔,你是想说失魂落魄吧。下次不要乱用成语啊。”西晏红了脸,脚蜷缩得有点麻,针扎似的,想要起身的时候才发现他还被傅之川抱在怀里,亲密的姿态都被傅九渔看到了,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傅之川没有逗弄他,很爽快地放手了,两人一起站起来,一时间无言,气氛有点尴尬。
“我……你……小渔他……”西晏有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傅九渔扒着傅之川的大腿费力地仰着头求抱抱,傅之川把他拎起来,一只手抱着他,另一只手自然地伸过去拉住西晏的手,环视一圈,找到个还算整洁的短沙发,他不慌不忙地带着一大一小坐过去坐下。
傅九渔环着自家老爸的脖子,乖巧地靠在他肩膀上。西晏瞅着这两人相似的眉眼,仿佛昭示着不可斩断的血缘关系,心里酸酸的。
傅之川记恨西晏在听到顾策玄说的话后一句话都不问他就要分手,这会儿原本还想吊一下西晏的胃口,却见他眼眶红红神情委屈,到底不舍得放任他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