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天大笑:“什么‘菩提堂’,还是再回大理多练两年吧!”
只是还未得意完毕,他就弓身呕吐出一大滩鲜血,红得刺目。这下十七也顾不得什么藏不藏身,连忙冲出去扶住那人,利落地封了他两个穴道:“你受了内伤?”
方才那枚石子劲道太强,出手之人定然内力深厚,可当看清了救自己的是个半大孩子时,他似是没想到洛阳城中还能藏龙卧虎。那人一愣,随后被十七搀扶着进了巷子。他随地坐下,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终于后知后觉地放松下来。
十七站在他旁边,道:“你死不了,我先走了。”
“等等,小兄弟!”那人摘下斗篷,露出个“无处染尘埃”的光头,慌忙拉住十七,“你救了和尚的命,如何说走就走?”
十七呆在原地,满眼都写着不可思议,全然想不到被救的人还能耍赖。他索性双臂一抱,皱眉道:“否则呢?”
那和尚嘿嘿一笑,竟有几分油滑,很不像脱离红尘的人了:“和尚一条光棍,赤条条来赤条条走,无以为报,唯有取来的他人之物,能报小兄弟救命之恩----是了,那宝物怎能和尚独占,所谓普渡众生,如此才能渡人!”
十七:“怎么?”
那和尚倏地爬起来,弹干净了身上尘土,望着十七的方向。
他生得浓眉大眼,褪去世俗气、目光炯炯地望向十七时,突然便有了点宝相庄严的意思。和尚双掌合十,口诵佛号:“和尚法号‘慧慈’。小兄弟既身负武功,又心善无比,嫉恶如仇,可见与和尚有机缘。明日三更,城外白龙寺,有大礼相赠。”
最后一字声音落地时,慧慈和尚忽地向后退去,身轻如燕地掠出数尺。十七一句“等等”未曾出口,夜色中又传来慧慈的声音:
“妄心灭已,不住空相……”
十七站在原地,反复咀嚼过今日经历,只觉得自己碰上了鬼。他抄着手往回走,重又回到明亮光下时,忽然心惊胆战地想:“这不会是仙人跳吧?!”
第3章 第二章 自在无相
他彻夜未眠,冥想至日出时分,才躺下装睡。
慧慈的声音和那复杂古怪的招式在他脑海中萦绕不去,偷了十七一宿好觉。他堪堪才觉出困意,立刻又听见了客栈后院的鸡鸣。
十七皱着眉爬起来,走出三步时,心口猛地一冷,旋即剧痛起来。而这又只是一瞬,若非抽痛得难以自持,十七险些以为这是他的错觉。他扶着墙站稳,伸手摸住自己脉门,凝神片刻,忽然想:
“这水寒之毒并不凶险,但就怕拖下去生出事端。单靠我自己是解不得的,须得外人真气打入方可疏通,见那慧慈和尚还有几分功夫,我又救了他的命,若他所练内功与我并不相克……能否请他帮了这个忙?”
西秀山中那条溪水美则美矣,动辄却害人性命,曾经左念对他们千叮万嘱不可靠近更不可落水,如今十七自尝苦果,悔不当初。他转念一想,当天闻笛也曾跳入水中,即便时间不长,闻笛向来身体弱……他会没事么?
这担忧容不得他细想,十七身侧忽地传来房陵的声音:“十七,你这么早就醒了?”
他把自己从思绪万千中抽离而出,转向房陵,茫然点了点头。
巴齐、房陵二人要在洛阳休整一些日子,早饭时候,巴齐对十七言明理由。他昨夜去了趟市集,发现不少商人仿佛对那些翡翠原石十分感兴趣,倘若能在此处出手一些,与带去江南分别不大,兴许还能拓宽市场。
巴齐最后道:“小兄弟若不想留在此处,我与房兄给你一些银钱,咱们就此别过便是。”
十七道:“我去哪里都行,二位大哥这边若我帮得上忙,万万没有在此时离开的理由。十七虽不能助二位讨价还价,但能写能算,还有力气搬东西,不敢胡乱收下大哥们的银钱,总要尽一尽自己的力气。”
房陵大笑,道:“好!好!少年英雄,竟如此仗义!”
十七只道这些都是小事,饭后便随他们去了市集。房陵暂时租下一间铺子,那东家自己也是生意人,当朝以商为贱,都是下九流,自然分外惺惺相惜,前一任房客因举家搬迁刚退了租金,房陵与他相谈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办妥了。
铺子里头陈设简陋,好在货架一应俱全,房陵也无需太多东西。不过午时,他与巴齐便打出了招牌。
虽十七说了,但房陵却不好支使他,只让他看着客人,莫让他们不知轻重地动辄上手。十七往边上端正地一站,他离开西秀山后长了点个子,仿佛一根瘦长的竹竿,挺拔而修长,长得又不似普通乡下小孩,一双眼黑白分明,不用多说什么便让人顿生好感。
东都城民风开化,不少女流亦在外抛头露面,并没人感觉多么稀奇。她们素来喜爱翡翠玉石,见这处是新的招牌,又有个俊秀少年站着,自然愿意来多看一眼。
来的人多,赚的银子也就多了,这一天中十七忙得脚不沾地,房陵却笑得合不拢嘴,直到夜色降临,他们才得了一刻休息。
住处落在了店铺后院,两件卧房让给了二位老板,十七自己是个跑腿的,便对房陵道宿在大堂内的榻上便是。巴齐替他抱来两条厚褥子,如此展开,缩进去却也温暖,不至于在春寒料峭时分着了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