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晚上，十一点三十分，我穿着崭新的工作服，坐在休息室的长桌前，胸前的标牌上印着“千叶”二字。

此时，那台老旧的电视机里正播着娱乐节目，身旁的工友已经来了不少，休息室的里间横七竖八躺着正在酣睡的几个人，沉沉的鼾声此起彼伏。何刚正坐在桌旁抽烟，他和两个工友谈论着手机功能该如何更新的话题，马场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电视节目，加贺和几个人商量着安排休息的事情，若大的休息室里夹杂着说笑声、电视声、打鼾声、饮料贩卖机的轰鸣声，一时间显得噪杂不已。

十一点四十五分，一个和马场年龄差不多的男人步伐矫健地走进休息室，他叫藤户，是深夜班的主任。藤户皮肤黝黑，不苟言笑，鼻子下蓄着两撇小胡，两条裤线熨得笔直，可见此人的精明和干练。他拍着手提醒大家上班的时间到了，屋里的噪杂声戛然而止，马场关掉电视机，众人马上起身围站成一圈，在里间睡觉的那几个人，此时也连滚带爬、睡眼惺忪地跑了出来。因为是周一，楼下做按摩的女员工们也要来休息室开会，一时间男、女员工二十几人集结在偌大的休息室，显得拥挤不堪。

藤户一脸严肃，就最近的工作成绩进行了点评，他听取了部分员工提出的问题，并给出对应措施，在交代完当晚工作安排和注意事项后，会议结束，众人鱼贯而出，纷纷奔向各自的岗位。

我作为新人被分配到厨房，藤户是专门负责厨房食材配给工作的，所以由他安排了一个叫田村的中国员工指导我工作。我跟着田村穿过休息大厅来到餐饮区所在的地下二层，厨房位于餐饮厅的最里间，紧挨着酒水吧。酒水吧旁边就是按摩和足疗预约登记处，三个功能区域形成了一体。客人在酒水吧点餐，再由服务员用麦克传达到厨房，厨房收到点餐的票单，便开始料理。

厨房的工作通常由两人合作，一人负责水案，如洗菜、切菜、配菜工作，并保证冰箱里的鱼、肉、蛋、菜的齐备以及案台上菜类、调料的充足；另一个人负责掌勺，客人点的饭菜都由这个人来做，点餐的票单过多时，两个人可一起操作。等到凌晨三点过后，负责水案的人需要离开厨房，到餐饮厅帮忙，掌勺者则一个人在厨房工作至下班。

田村和我年龄相仿，来自内蒙，他一面熟练地准备着厨房的备料，一面讲解厨房工作的程序和相关事宜。他的态度还算谦和，不过，时不时会表露出在新人面前以老员工自居的神情。不久，传单机里发出“哔哔”的声响，有票单进来了，一份炸鸡套餐，一份能量套餐。田村开始劳作起来，我一面认真地看着，一面在事先准备好的小册子上作着记录。他先将已经切好的鸡块裹上炸鸡粉，投入油锅。然后在小盘里放上事先切好的卷心菜丝，再配上番茄片和西兰花加以点缀，待到五分钟后鸡块已熟，盛出来放入盘内，再挤上些沙拉酱即可，最后配上米饭、咸菜、酱汤，一份炸鸡套餐就完成了。另一个是能量套餐，所谓能量套餐其实就是猪肉炒豆芽菜和韭菜，再加上些许胡萝卜作配菜，主要调料是烤肉酱汁和白糖，其他的配餐与炸鸡套餐一样。田村动作麻利，一气呵成，大勺更是被他颠得铿锵有力，没多久，两份套餐几乎同时完成了。

“这里的菜系并不复杂，熟练后你会发现非常好做，最开始要注意炒菜的火候和味道，时间过长会把菜炒烂，影响色泽和口感。调料的投放量也很关键，不要出现过淡或过咸，这样客人会发牢骚的。”田村一面忙着手上的活，一面说道。

“还有一定要动作麻利，在出菜快的同时保证质量，特别要掌握好统筹方法，忙的时候要几道菜同时进行操作。像刚才在炸鸡的五分钟里，你就可以抢时间去做能量套餐了，这样才能提高效率。让客人等的时间过长，人家也容易发牢骚，如果因为你出菜慢，而导致前台的人被骂，那就不合适了。”

好在是周一，店里的客人并不多，田村一个人忙起来也算游刃有余。没活儿的时候，两人会有一搭没一搭地扯个闲皮。剩下我一个人时，就拿出做笔录的小册子进行温习。等到凌晨三点，客人们基本都去睡觉了，厨房也随之闲了下来。我的困意此时也汹涌而来，眼睛充血发涩，抑制不住想阖上眼帘。我洗了一把脸，用凉水拍了几下脑门，以使自己清醒过来。不过没挺多久便又开始哈欠连天，云山雾罩了。我生怕因犯困而被其他工友取笑，便用冰块敷在太阳穴上，努力让自己扫除困意。直到过了四点半，我才感到不那么困了，看来，初次的深夜工作的确需要有一个适应的过程。

从凌晨五点开始，厨房推出特色早餐，从周一到周日每天都会变换内容，因此很受客人欢迎。六点至八点算是早上最忙的时段，好多客人会在此时过来，一边看早间新闻，一边吃早餐。这会儿，田村已经连续在厨房里工作一个小时了。期间，有几个看似资格老的工友偷偷从后门钻进厨房，田村见状便把早就准备好的饭菜盛在大碗里端给他们，这等人接过来便在储物间或走廊里大口地吃起来。他们吃饭的速度极快，一顿饭多说会用五、六分钟，吃完后将碗筷扔到水槽里便匆匆离去。

大约七点来钟，何刚突然从后门探出脑袋，田村心领神会，把最后一碗饭菜端给他。何刚便坐在杂物间的米袋上开始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