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却仍旧是淡淡的。
郑婉兮闻言,遍体发寒:她明白皇帝说的是什么意思——她的父亲郑启昌乃是两朝老臣、内阁首辅,功勋显赫,门生众多,对于才登基的新帝自然也不甚心服......
沈采采适才注意到郑婉兮看向皇帝的目光,本已确定这两人私下是认识的,可皇帝这话听起来又仿佛是第一次见面。
这么琢磨来琢磨去,实在是有些头疼。沈采采也懒得自己折磨自己,索性直接开口去问皇帝这个当事人:“说起来,陛下适才一眼便认出了郑姑娘,可是之前见过人了?”
说着,沈采采又端起了面前的茶盏,准备喝口茶润润喉咙。
皇帝没有立刻回答,反到是顺手把那茶盏从沈采采手里夺了下来,道:“病才好,少喝冷茶!”
沈采采跟前那盏茶是入门时倒的,搁久了自然也就冷了,皇帝索性便亲自抬手端起茶壶给沈采采到了一盏热茶递过去,然后才缓了缓声音解释道,“朕适才说过——她与首辅形似而神不似。”
沈采采心念一转,会意过来:皇帝的意思是,因为这郑婉兮长得像她那个首辅爹,皇帝是认脸认出来的。所以,他们两人现下还不认识了?郑婉兮是因为认出自己才来的?
那,历史上的齐太宗究竟是为什么要娶郑氏做继后?难不成真就是因为郑氏有个做首辅的亲爹?
沈采采手里捧着皇帝才递过来的热茶,倒是若有所思。
而另一头完全被帝后忽视了的郑婉兮却悄悄的握紧了藏在袖下的手掌,勉力维持着自己面上的镇定与恭谨——她从未想过,似皇帝这般的人竟也会有这样关心对方茶水是冷是热的时候,甚至还会纡尊降贵的给人倒茶、开口解释。
有那么一瞬,郑婉兮几乎以为自己是因为太过惶恐害怕的缘故生出了什么可笑荒唐的幻觉或是臆想。
恰在此时,厢房外忽然又传来敲门声,打断了郑婉兮恍惚的思绪。
随之而来的则是侍卫的沉静的通禀声——
“启禀陛下,暗卫在楼下抓着了两个形迹可疑之人,另外还发现了一些东西。”
就像是经验丰富的渔夫发现了咬饵的鱼,皇帝不动声色的应了一声:“让他们把东西呈上来吧。”
第17章 出宫(六)
侍卫闻声很快便推开厢房的木门,恭恭敬敬的将暗卫从那两个可疑之人身上搜到的东西递给了皇帝,口称:“请陛下御览。”
沈采采就坐在皇帝身边,心生好奇的探过头去看了一眼,见是几张写满了字的纸条,不免有些诧异:“这是什么啊?”这纸条上的蝇头小字实在是太小了,又是密密麻麻的,她隔了一些距离看着多少也觉得有些吃力。
皇帝只随意的瞥了两眼,这便将手上的纸条递了过去,好让她看得更仔细些。
沈采采接了纸条,捡着上面的大些的字句,轻轻的念了出来:“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因着后面墨迹洇开,她又看不分明了。
皇帝便顺口替她补充了下去:“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此句出自《中庸》,其意乃是:君子在他当下的地位去做事,不羡慕他职位以外的。”
沈采采作为穿越来的半文盲很艰难的理解了一下皇帝的解说,然后十分识相的掠过这一句,接着看下面的:“如或知耳.......”
这个沈采采好像有点熟悉啊——记得以前上学的时候,语文课本上的论语节选起头就有一句“如或知尔,则何以哉?”这是,孔子考较弟子“如果有人知道你,你打算做什么呢?”,孔子的弟子子路、曾皙等逐一回答,令人印象比较深刻的是曾皙的那句:“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咏而归”。
沈采采蹙了蹙眉头,思忖过后才转头去看皇帝,出声问道:“先是《中庸》再是《论语》,这纸条上的题目应该都是四书五经里截出来的?总不会是人家的会试复习资料吧?”
皇帝闻言倒是一笑:“若说是复习资料却也没有问题,只是......”
“只是什么?”沈采采好奇的追问道。
就在此时,坐在一侧的郑婉兮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颤了颤。此时此刻,她终于后知后觉的想起一件事:元昭三年的会试舞弊案。
是了,今年会试前却被人发现考题泄露,好在发现及时,礼部赶在开考前换了考题,这舞弊案也被捂了下去,没有闹大。便是朝里,恐怕也只有几个当事的当朝重臣知道这事。科举出了舞弊案对于朝廷来说总是丢脸的,而这一场舞弊案又还算补救及时,只有礼部侍郎吕四象事后被寻故罢免,那些了解内情的人无一不是人老成精之辈,自不会没事找事的把这事往外说。
郑婉兮一个闺中女孩便是再得亲长宠爱,按理也是不该知道这些事的,只是那礼部侍郎吕四象也算是首辅郑启昌的同乡,平日里多有往来,故而郑启昌也曾因他被罢职的事情而在家里提了一两句。
不过,这对郑婉兮来说确实是件小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