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睡衣,在阳台上抽烟。
姜竹沥的手顿了顿,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原来夏蔚是会抽烟的。抽一种一种她没见过的、细细的女士烟,夹在葱白的两指之间,透出股朦胧古典的美感。
夏蔚靠在那儿,抱着手,半张脸隐没在黑暗里,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喂?”段白焰见她一直不说话,“你信号断了吗?”
“没、没有……”有些局促地收回目光,姜竹沥不知怎么,心里突然有些不自在,声音也不自觉地跟着小下来,“你嗓子怎么哑了?”
段白焰沉默了一下,有些难堪:“就,你看到的那个影评人,不止被我甩脸子——”
“……嗯?”姜竹沥眼皮狂跳。
“他还被我推下了喷泉。”
姜竹沥:“……”
她头疼地抱住脑袋。
“他为了报复我,把我也拽了下去。”
“……”
“……你们,”好歹也是要被计入搜索引擎百科的人!“可以不要这么幼稚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那你……”半晌,他舔舔唇,示好似的,低声说,“你安慰安慰我?”
姜竹沥刚想开口,背后传出轻微的声响。
她敏感地回过头。
围栏上的人影已经消失了,隔壁房间的窗前也没有人,山夜凉风中,窗帘一起一落。
地上留着半截未燃尽的烟,猩红色的小点,在黑暗中闪了几下。
——倏地灭下去。
第52章 一捧芹菜
姜竹沥看着那儿愣了一阵, 不知怎么, 心里隐隐浮起一股不安。
半晌。
“……竹沥?”段白焰试探着发声。
“哦……啊?”姜竹沥灵魂归体, 赶紧局促地解释, “对、对不起, 我刚刚走了一下神。
段白焰:“……”
他咬牙切齿:“姜, 竹, 沥。”
他的手又开始痒了,如果他现在在她身边, 有一千种方法让她集中注意力,只能看着自己。
“对不起……”姜竹沥怂唧唧,小心翼翼地转移话题,“可是……那个影评人,他怎么骂你的啊?”
段白焰默了默,语气冷冰冰:“说我冷酷无情, 毫无人文关怀。”
这已经是他压缩过的内容,因为事实上,那位影评人原话说的是——
“这些年来,在新一代的编剧和导演中, 我们能看到很多年轻面孔, 这都是新鲜血液, 我为他们感到高兴。这些人中,也不乏将镜头对准现实、对准社会问题的创作者, 他们描写一些‘阴暗面’, 但又不仅仅是无病呻吟, 不是单纯的痛或单纯的暖——他们表达挣扎与真实。
而你和他们中那些拙劣的、失败的叙述者一样,写痛是痛,说暖是暖,二者割裂开,虚假又浮夸。我在你的作品里丝毫看不到思考和救渡,如果这就是你所理解的‘人’,那你一定过得很不好,也很单一。”
姜竹沥沉默几秒,心想,完了。
她竟然觉得……那位影评人,说得很有道理。
段白焰这些年火是火,可争议同样很大。
他的几部代表作全部都是悲剧收场——并非简单的“恋人没有在一起”或“天灾人祸不可抗力”,段白焰式的悲剧源于人设,像《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或《未麻的部屋》,从一开始就在走向既定结局,透出无法更改的宿命感。
可他的手段远不如今敏高超。段白焰能红,根本上来说,是因为他无意间踩到了一部分网络居民的高.潮点。
陈塘经营情感账号,曾无意间向姜竹沥提起,“激烈的观点永远比平和的吸引人,就像武断地叫嚣‘所有男人都是大猪蹄子’,传播度会比严谨小心地‘通过正反两方面分析网络上的大猪蹄子现象’要大得多。”
因此很多营销号会刻意寻找阵营、为对立事件中的某一方发声,而不会“虽然……但是……正确的一方面是……错误的一方面是……”
段白焰踩到的就是这个点。
正常情况下,世事不会非黑即白、非此即彼。可段白焰眼中的世界就是这样的,他甚至不需要刻意去迎合谁的喜好,他天生如此,对待任何事物,看到其中一面就看不到另外一面,看到乌云就看不到它周围镶嵌的金边。
爱他的粉丝们都夸他清醒,夸他聪明,夸他懂得人性。
然而姜竹沥觉得,不是这样的。
他并不是清醒,他是过于极端。对于相信的东西就大肆追捧、对于不信的事物就大肆抨击,又因为表达出了普通人表达不出的情绪,能够言人所不能言,所以得到追捧。
他极度敏感,又被赋予了不可思议的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