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很多人的回忆深处,远远飘荡而来的香气,嗅一口,脑海里就会泛起鲜明图像,热汤里细细的柔软的面,一点盐,几滴麻油,几粒脆脆的花生米,撒一把青翠欲滴的葱花。
已经吃过早餐的古策,顿时觉得胃又空了。
他快步走进厨房,杜云轩就坐在饭桌旁,穿着睡衣,抱着碗,低头默默吃面的样子,冷冷淡淡的,说不出的标致。
古策挤到他身边坐,把他抱着的面碗抢到自己手里,理所当然地霸道,「请我吃一口。」
杜云轩慢慢抬起头,无语地斜他一眼。
又是斜,又是一眼。
古策说话算话,说吃一口,就只吃一口。吃完了,有点不舍得的把面碗推回到杜云轩面前,「你吃。」
杜云轩垂着眼,平静的面容下,汹涌的是把整碗面倒在这烂男人头上的冲动。
抢过去吃一口,再推回来,当我是爱吃你脏口水的宠物吗?!
混——蛋!
「这碗你吃吧。」杜云轩深吸一口气,把已经沾过暴君口水的面碗,礼貌地推回去,「我再去煮一碗。」
古策正馋虫大动,一看杜云轩把让人垂涎欲滴的面碗推回来,正中下怀,二话不说就拿起筷子。
「云轩,你厨艺不错,面比五星级师傅做的好。喂,多下两个面饼,这一碗我不够吃。我那一碗,撒多点葱花,再给我加两个荷包蛋,荷包蛋要煎金黄色。」
杜云轩站在灶前煮面,听着古策一边吃着面条,一边像主人一样,以肆无忌惮的口气提要求,实在很想给他下两斤泻药。
煮好面,杜云轩端过来。
大的一碗上面铺着微微金黄焦香的荷包蛋,推给古策;小的一碗,放在自己面前。
杜云轩吃相很斯文,实在太斯文了,好像碗里的不是面条,而是一碗珍贵的艺术品,他一点一点地拨起来,慢条斯理放到嘴里,品尝着每一条有每一条不同的滋味,神态认真。
古策吃饭堪比打仗,大刀阔斧,很快把一大碗面条解决掉了。
他刚才是故意挤着杜云轩的位置坐的,杜云轩借着煮面躲开他,回来之后就坐去了对面。古策抬起头,一点也不避讳地欣赏着杜云轩吃面条。
细长的面条一点一点,滑进蔷薇花般淡色的双唇,无端的就有一种淫靡感。
古策不禁想起在自己胯下时,这张形状优美而倔强的嘴,经常因为激烈的贯穿而微微张开,吐出急促的啜泣般的气息。
心脏,又开始怦怦乱跳了。
杜云轩,他和那个人,越来越像了……
古策在心底不动声色地想着。
那个人到底叫什么,其实古策一直不太清楚,事隔这么多年,他现在已经有能力去追查,却一直不想追查。
查出来也没必要。
那时候古策只有四岁,印象里最深刻的,就是那座有着小花园和白色花栏杆的小房子。
古策的妈妈就住在那栋精致的小房子里,应该说,古策的妈妈,在抛弃了古策和古策的爸爸后,就嫁给了那栋小房子的主人,住进了里面。
古策的爸爸和古策一样,是个江湖路上讨生活的人。
不过古策的爸爸远远比不上古策,混江湖混得很不成体统,白天拿刀厮杀,晚上花钱买醉,每次喝醉了,想起丢下自己跟了另一个男人的漂亮老婆,自然很不甘心。
既然不甘心,他就醉醺醺地带着古策去那栋小房子前,隔着白色花栏杆,找坐在小花园里的那对夫妇的麻烦。
他一个小混混,要钱没钱,江湖地位也谈不上,所谓的找麻烦,也不过是撒泼谩骂而已。
他骂得怨气冲天时,古策就抱着膝盖坐在马路边,看着花园里漂亮温柔而又相当遥远的妈妈,也看着她身边那个始终安静优雅的新丈夫。
古策的爸爸喝醉了,心里充满怨气,骂起人来说的话当然很不好听。不过,尽管骂得再难听,那个男人充其量也只是皱一皱眉,目光微微一斜。
那是根本不想和对方计较,根本不想把对方纳入自己世界的一眼。
气焰并不嚣张,但敬而远之,冷淡透骨,宛如一股冰原的仙气迎面而来,不知不觉中淋透每个毛孔,让人情不自禁地,就自惭形秽了。
古策每次坐在马路边,就忍不住盯着那个男人看。
虽然只隔着一条马路,一道花栏杆,但古策觉得好像隔了整个世界,隔得越远,他越想看清。越集中目力,把那男人的脸看清楚,古策就越觉得,那男的真漂亮。
这样想,真的对不起爸爸。
但是,那男人真的比爸爸好看多了,不仅仅是好看,而是他身上有一种古策从来没有在别人身上感觉过的东西。
很多年后,古策一遍又一遍在回忆里试图理清当时自己在想什么。
那大概,是飘渺动人的气质?
总之,古策很喜欢爸爸带他过去骂街,爸爸忙着挥舞酒瓶,把妈妈和她的新丈夫骂得狗血淋头,这样,古策可以光明正大地坐在马路边,抱着膝盖,一个劲地盯着妈妈的新丈夫看了。
大概那小房子里的佣人有打电话报警,每次没多久,警察就会来把爸爸赶走。偶尔妈妈会轻轻地叫古策,隔着花栏杆给他递几张钞票,问他吃了饭没有?
古策据实回答,有时候说吃过了,有时候说没有吃,就算给出不同的答案,结果分别不大,最多是妈妈塞到他小手掌里的钞票会多两张。
反正,妈妈再也不会给他煮又香又软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