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生的身子僵硬得可怕,他微微抬起头来,看着慕容冲居高临下地冲着他笑,他面目如画,笑容纯净,却足够以一双眸子使人浑身寒透。他微微向前走出去几步,又回过头来:“正午我许不在殿中,先生今日可晚些来。”
昭阳殿中特意置了冰,装在玉盘子里,捧在手上,搁在两膝。一室宫人忙里忙外的打着招风取凉,又奉上新鲜的瓜果,酸甜甜、凉丝丝的入口。夏日天王起居清凉殿,画石为床,琉璃为帐,宛如春秋,到如今昭阳殿也以玉晶装饰摆放,以示荣宠。
“天气正当最热的时候,夫人得格外地当心身子。”宋牙笑呵呵地说:“昭阳殿虽凉爽,这样的天,倒也不是万全,保不准不会受了凉。”
慕容箐仪态端庄,却有些显得慵懒,微微地颔首,答道:“多谢宋侍郎。”
“不必客气。”宋牙招了招手,说道:“这是陛下的赏赐,给您搁在哪里呢?”
慕容箐从胡床上微微起了起,她的肚子较从前稍隆起了一些,却在衣物的遮掩下不甚明显,反倒从面上看来,还消瘦了不少。她指引了搬运的人,又倚回了靠背,问道:“陛下何时过来?”
“陛下本说是要到夫人殿里用膳,只是……朝会过了,身子就有些乏了,便午睡了一会儿……”宋牙含含糊糊地说着,嘴脸上却尽是刻意晦涩反倒明朗的笑意。
慕容箐愣了愣,还是将头低了下去,殿门外忽而传来通报的声音,她便又立刻站立起迎了上去。
“陛下。”
“不必拘束了,进去坐着吧。”苻坚双手交叠握住慕容冲的一只手,径直朝内室去,慕容箐与宋牙便跟随上去,一众宫人也开始忙活着伺候起来。
慕容冲坐到苻坚身旁,微微倚着他的肩膀,面对着慕容箐,一边打量着殿内,一边笑嘻嘻地说:“阿姐这里比清凉殿要凉快。”
慕容箐方才入座,在他们之后,嘴拙得也不知该如何回这句话,只能默默地笑了笑。
“这喝茶的用具也这么精致。”慕容冲说着,从案上拿起一只茶盏,放在手中把玩着,指尖擦着杯沿转了一圈,指甲碰到陶瓷的盏上,清清脆脆的动静。
“郎君在清凉殿呆久了,陛下的用物都看惯了,到了别处,自然看别的新鲜。”宋牙在一旁微微弯下了身子,陪着笑脸道。
慕容冲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将东西放回原处,一旁的宫人捧上了玉盘冰晶,他也不接过来,当做没看见,直到苻坚摆了摆手道:“他体寒,还未好全,别上这些东西了。”
“弟弟从前最畏热不畏冷,我本担心他在这里热得焦躁……”慕容箐解释道。
慕容冲依旧如充耳不闻,仿佛是刻意在吊给她难堪。
慕容箐如坐针毡,长长的袖子绊在脚下,面色实在青红难看,却只垂下了眸子,半晌强装着重新笑起来道:“椒房殿殿下新近赏赐的茶饮,我还未来得及尝尝呢……”
她向后吩咐了几句,便有宫人领命前去沏茶。
慕容冲蓦然心口跳的厉害,心底像是热烘烘地正在烧烤活蹦乱跳的蚂蚁,他坐直了起来,微微吸了口气。
苻坚有所察觉,捉住他微凉的手掌合在手心里,声色压得低沉而温柔:“是哪里不舒服了?”
慕容冲使劲摇了摇头,坐立不安的,又无法地倚了回去,有些焦躁地看着殿内:“这里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苻坚抬起头,看向宋牙:“四面的窗子都打开。”
慕容箐受惊似的跪直了,回答道:“陛下,窗子已经都打开了。”
慕容冲平复了平复,仰起头来看向苻坚:“算了陛下,反正咱们待一会儿就能走了。”
苻坚动了动眉梢,也没说什么,倒是显得慕容箐的境地十分尴尬,她缓缓地又跪到自己的小腿上,沮丧似的低下头。
茶沏好了,浓浓的香弥漫开来,绕着指尖,钻入鼻子里和嘴巴里,慕容冲坐起来,捧着一只盏慢慢端起来,放到嘴边吹拂了一会儿,送到苻坚眼前,苻坚笑了笑接下来,见他又端起一盏,依照方才的样子,前倾了身子,递到慕容箐眼前。
“阿姐不喜欢烫嘴的,我都给吹过了。”
他的嘴角微微牵起,目光诚挚,慕容箐愣了一愣,伸手将茶盏接了过来。
袅袅的茶香一缕烟一样,慕容箐的眼前有些朦朦胧胧得看不清楚,她低下头,看着盏里的茶,恍惚之中一个小小的自己的倒影,她又微微抬起眼来,眼前慕容冲还在看着自己,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或者说,盯着自己。
慕容箐毫无察觉,只是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从前一样,他们还都聚在邺城的太后宫里,寒酷的冬日,他捧着热腾腾的汤站在风口,等汤凉了,便满身风雪地跑到她跟前来。
“阿姐不喜欢烫嘴的,我都给吹过了。”
慕容冲动了动眉梢,看她慢慢地将茶盏捧起来,到了嘴边。心于是突突地跳到了嗓子眼里,却不知是期待还是怎样。
慕容箐的嘴角微微牵了起来,眼前雾蒙蒙一片,便只看见淡黄色的清茶。
“碰!”
慕容箐还未及反应,手中好好的茶盏怦然打翻在地,双手被热茶浇过,辣辣的凉凉的,却唯独不觉得疼。外围的宫人已经先于她作出了反应,一拥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