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放可以杵着拐杖走路后,两人的生活方便了很多。
那之后的六天,每天起床,两人在卫生间并排洗漱,早晨阳光正好的时候,他坐在床上玩平板,俞放坐在一边静静看书。
中午,两人愉快地吃饭,多是贺溪插科打诨,俞放偶尔应几句倒也不冷场。
下午,一个美好的午休后两人起床各干各的事情,贺溪多是看他的剧本和玩游戏,俞放一般都在工作。
晚上,两人并肩在小花坛边散步。俞放靠着路灯柱子接儿子打来的电话,贺溪在路灯洒下的昏黄亮光中拄着拐杖走来走去,始终不离俞放的视线。
这些日子,两人默契的遗忘了那个吻。
最后一天,两人多是沉默的。
沉默的洗漱,沉默的午餐,沉默的下午茶,以及,沉默的距离。
俞放在台阶上靠着路灯看他,贺溪在台阶下的水泥马路上锻炼。
一个台阶,像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天堑鸿沟,隔绝着两人沉默到海底的躁动。
这是离别前,最难以面对的时候。
医院像是一个枷锁,让两人困在了一起,离开这里,外面就是汪洋大海,两只小帆船再也不会相遇。
贺溪也想说些什么,可是说什么,他不止一次在晚上问自己,真的要分开了,他就这么和俞放分开吗?
这之后,甚至不会再有另一个六年重逢。
然而,他能说什么呢。
六年前俞放的果决离开他不是不记得,那半年俞放故意冷漠疏离他不是不记得,那分手前的眷恋茫然孤独和伤痛,他不是不怨恨。
他没有信心问俞放,你舍得我吗?
一如六年前,他没有信心还能和俞放一直走下去。
他们的感情那时候已经出了问题,再见又如何,不还是没能解决。当初的感情有多深分开就显得有多无情,俞放转身就走的背影现在还印刻在他的心里,一头热的他永远撑不起这段感情,以前是,现在也是。
离开的日子越近,他越焦虑,也越难过,越无奈,也越沉默。
当贺溪拄着拐杖第五圈走到俞放面前时,他再也忍不住,站定。
“俞放。”贺溪喊他。
“嗯。”
“明天我们朋友就做到头了。”贺溪一步步走近,目光灼灼地看他。
“嗯。”
“没有什么想说的?”贺溪轻松笑着,苦笑自己还能调侃人。
俞放沉默了一下,说:“现实表明,我们还是更适合做朋友。”
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贺溪茫然地看了他好一阵,才嗤笑了一声。
“呵,为什么?”
“日子过得比较融洽吧。”俞放目光擦着他的肩看向身后的暗处,一片虚空,眼神放空,轻声说道:“平静没有争执。”
“你是认真的吗?”
贺溪觉得他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足够冷静,才没有在咬着嘴唇疼的刺心时,冲上去和他干架。
做朋友是他提出的,他害怕俞放面对他时的刻薄,可当对方真的只想做朋友的时候,他却是深深的愤怒和痛苦。
你真的认为我们适合做朋友吗?
我们从高中认识一直到现在,不是恋人,就是陌生人,紧紧才做了一个月不到的朋友,你就要抹杀以前的一切吗。
“嗯。”俞放轻声叹了口气,感慨的回音冰冷地响在贺溪的耳边。
他说:“或许吧。”
出院这天,李书姗一早就来了病房,而俞放的助理也已经等在门外。
行李小周已经收拾好了,两人出了病房,就是彻底的分道扬镳了。
俞放没有多停留的意思,拿好东西转身对贺溪说:“出院手续我已经办好,没事的话,我先离开了。”
“嗯。”贺溪点头。
俞放走前,又交代他:“你回去后,好好照顾自己的腿,也好好照顾自己。”
“我会的。”贺溪说。
“好,再见。”
“你也好好照顾自己。还有……谢谢你这一个月的照顾。”贺溪对着他的背影喊话,顿了一下说:“再见。”
在我看不到你的地方,好好生活。
这一次我们是和平分手,他该满足地哭泣了。
俞放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然后拉开门,脚步不停地离开。
贺溪心一揪,失魂落魄地坐在床边,看着角落里那张俞放睡了近一月的狭窄陪护床,欲哭无泪地笑了,还是应该,原来他做这么多都是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