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仲彦秋用命从金国带出来的东西,他当然要让其发挥最大的效用才算不负所托。
不过铲除金国安插进了的细作探子倒是刻不容缓,清理门户的同时向着同样被牵连的权臣宦官们卖个好争取一下,摩拳擦掌准备对北疆的军权下手。
他手头还有北疆细作的名单和金国的军事布防图,今年冬天金国的部署也已经放在案头,只要派出去的人靠谱就绝不会输,只要能胜一场,从今年开始他们就能在军队里插上一脚。
手里抓住了兵权,很多事情就会变得好办许多。
苏梦枕承认自己有些着急了,因为他的身体开始出现衰败的迹象,病入膏肓之人还能撑到现在已经称得上是奇迹,但他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做,他第一次如此真切的意识到自己那驱逐鞑虏收复失地的梦想不再是遥遥无期的梦想,机会就在手里,只要他伸手抓住。
他在和死亡赛跑,而且他不想输。
仲彦秋睡得熟,苏梦枕一边漫无边际地发散思维一边坐在了软榻边上,倒上茶叫人把书房里不是特别重要的文件搬过来,竟是拿这里当成自己的书房一般处理起了金风细雨楼的事务。
这里本就是他的院子,天气正好凉风习习,院前桂花飘香鸟鸣阵阵,金风细雨楼日常会送到他手里的文件也并不多,处理起来可以说是驾轻就熟,他甚至还能分出些思绪想着将谁送到北疆更加合适。
武功高不代表适合打仗,忠诚跟能力也没什么太大瓜葛,他手底下武功高的不少,忠心耿耿愿意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也不少,但是算起来真的有能力指挥军队的还真的是屈指可数。
脑子里把能想到的人一个个拎出来仔细考量,手上快速地处理完了那不怎么多的一摞文件,一抬眼正对上仲彦秋的眼睛,仲彦秋手上不知什么时候摸了一份他处理完的文件看着,仲彦秋对京城的暗潮汹涌不怎么熟悉,自然也看不太懂苏梦枕种种布置之下的深意,但这并不妨碍他通过文字读到写字之人的情绪。
“你着急了?”他淡淡挑起眉梢,倒也不怎么特别惊讶,“人之将死却壮志未酬,着急了也很正常。”
“先生找我过来,就算为了嘲讽我?”苏梦枕不动声色,知道仲彦秋肯定还有下文。
“你死了就太可惜了。”仲彦秋忽地扯了扯嘴角,“要是你能健健康康地活到天下太平,却要拿接下来的生生世世去换,你换不换?”
“换。”苏梦枕甚至连想都没有想,张口答道。
“你不认真想想再回答?”仲彦秋问道。
“想了也是一样的答案,又何必徒增烦恼。”苏梦枕说道,面上甚至出现了一抹淡淡的笑,“如果真的能换,于我而言可以说是大赚一笔的好买卖。”
他的眼眸明亮似燃着火光,浓烈的色彩几乎要将他的灵魂吞噬。
“不后悔?”仲彦秋又问。
“不后悔。”苏梦枕答道。
他是认真的。仲彦秋想着,唇角的弧度加深,“你会健健康康地活到那一天的。”
他的语气坚定,却又奇异地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波动,仿佛阐述着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仲彦秋说,苏梦枕会活到那一天的,健健康康地活到天下太平的那一天。
说出来的未来,就不能改了。
附着了仲彦秋力量的话语,会变成唯一且确定的未来。
哪怕无数未来之中,苏梦枕都注定要死在几年以后,死在同一年,同一天,同一个时刻。
仲彦秋的眼中无数条绵延的“未来”骤然寸寸断裂,消散,而后重新组合,编织,璀璨的金色将他的眼睛几乎也染上了赤金,他注视着这崭新的未来成型,眼神无悲无喜,这是尚且稚嫩只有一个雏形的未来,所有人的命运都是未知数,只有那个叫做苏梦枕的灵魂,以现在为起点,以未来的某一天为终点,这么长,也只有这么长的岁月可过。
无论以后这个由仲彦秋所创造出的“未来”延伸出了多少分支,多少可能性,苏梦枕的灵魂都注定会在同一时刻走向消亡。
以未来的无限可能性换取所不应该拥有的生命与健康,创造出崭新的未来,天平之上不足的那一部分筹码,仲彦秋抽取了自己的能力补足。
于是,即刻生效。
仲彦秋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灰败起来,而苏梦枕却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一股生机骤然充斥在他的身体里,他病了太久了,久到无法分辨这究竟是不是健康的感觉,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前所未有的轻盈与有力,那种感觉甚至让他整个人都战栗起来,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就好像被装进了一个陌生的躯壳之中。
但这种感觉又是无比美妙的,大概此生再没有什么会比忍耐了多年病痛又被大夫判了死刑之后重获健康更加美妙的滋味了,他握了握拳头,感觉那些渺茫的,遥远到让他心生绝望的未来,如此坚定地被他握在了手中。
“先生大恩无以为报……”他看着仲彦秋,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仲彦秋低声笑道:“若是真的感激我,就让我看看那太平盛世,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吧。”
仲彦秋的脸色几乎和死人无异,笑得却很是畅快,“我拿命换回来的东西,可是从来不做亏本买卖的。”
他还有别的办法救苏梦枕吗,当然有,想要蒙蔽天机从既定的未来之中救人他可以列出几十种法子来,但是那些都太慢了,效率不够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