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梅长苏闭目养神，过了一会儿才睁眼向身侧的黎纲笑道:“飞流喜欢的那些玩具多是未名送给他的，如今要找一样一样精巧的礼物，可要废好长时间呢。”

黎纲笑着接口道:“当日庭生小公子送给飞流一只木鹰，飞流尚且苦恼，何况他心里又那么喜欢蔺姑娘，可不要好好挑拣”

梅长苏歪了歪头，笑叹道:“这原也是件大奇事，未名照看飞流的那段时日他几乎不记事。后来未名外出游历，一年没有几日在琅琊阁的，见到飞流的次数更是屈指可计，飞流竟格外喜欢她。”

黎纲道:“蔺姑娘自有蔺姑娘的好处，蔺晨少爷那么个整日里没正形的人，不也是被蔺姑娘吃的死死的”

说到最后，黎纲几乎是在幸灾乐祸了，谁能想到平日里最是稳重的人，对蔺晨的那些脾性也是敬而远之的。

梅长苏看了黎纲一眼，轻笑:“我倒不知，原来你也对蔺晨有这些不满。”

黎纲摸了摸鼻子道:“倒也没什么不满，不过是看着飞流那么不喜欢蔺晨少爷，觉得有趣罢了。至于刚才的话......属下可都是顺着宗主的话说的啊......”

梅长苏瞥了他一眼:“这还是我的不是了”

二人谈笑间已然下了马车上了孤山，却意外的发觉了故人。

还是两位。

夏冬和聂锋自年前那场几乎倾国的战争之后便被萧景琰调去训练新整编的长林军。梅长苏自到金陵便再不曾见过他夫妇二人，如今竟在孤山意外得见，却也实是意外之喜。

梅长苏提步上前，笑着向他二人招呼道:“聂大哥，冬姐。”

聂锋夫妇想来是正要下山，见到梅长苏不由大喜:“小殊！”

梅长苏寒疾得医的消息早早地写信告知了聂锋霓凰等人，只是信上所写着实简略，如今他二人见到梅长苏面色比以往好了许多，眉眼间竟有了几分少年时的神采，心下不由五味杂陈。

梅长苏笑着任那夫妇二人疾步上前拉了自己的手左右上下的打量，只在夏冬抬拳捶了自己肩头时认真道:“冬姐，男女授受不亲啊。”

夏冬闻言怔了怔，眼前素白衣饰面目清润的青年在她眼中忽而模糊了，她想起了十数年前的那个赤焰军中的少年儿郎，被她按倒在地施以拳脚之时大声道:“男女授受不亲，冬姐你再这样的话以后是要嫁不出去的！”那时自己如何作答已然记不清晰，只记住了少年狡诈的笑意和如风的拳脚。如今时移世易冤案已雪，她方觉得，那个昔日的少年仿佛又回来了一般。

但前女掌镜使只怔忪了片刻便忽然仰面笑道:“受教了！”说话时，她的丈夫就在她身侧安静的看着，目光中是宁静的神色。而三人只交谈片刻便分了手，夏冬临去时收敛了平日的锋利，像个最寻常的嫂子一样拍了拍梅长苏的肩:“以后再有什么事别一个人担着。”

梅长苏笑着应了。

傍晚时分，吉婶将烧好的热水放在梅长苏卧房的外面，笑盈盈道:“宗主，若还有什么事您只管叫我就好。”

晏大夫在诸人散去之后将一包调好的药粉撒入梅长苏卧房内的浴桶，临去时板着脸道:“今晨你没喝那碗药，这澡是一定要泡的，比上个月需再多泡小半个时辰。”

梅长苏因着理亏自无不应，送走了晏大夫后方解衣沐浴。那水温度适宜，泡起来也不觉如何难过，比起那碗药来梅长苏倒宁愿多泡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梅长苏忽觉心头一阵燥热，不觉半立起身来，正在这时一道沉沉的嗓音从外面响起:“晏大夫要我帮忙再提一桶冷水来，你不舒服？”

第15章 十五

【十五】

外人都道，萧景琰其人平素最是讲究慎独二字，即便是他对梅长苏心存倾慕，也从未做出什么逾矩之事。从前他未曾向这处想过，如今对自己待梅长苏的心意明了之后，更是深觉两情相悦贵乎自然，倘若勉强全然不得其中趣味，故而对梅长苏若有若无的疏远并不介意。

盖因自从梅长苏来到金陵之后，事情发展方向几乎都在萧景琰的意料之中，所谓知己知彼大约就是如此。他太了解林殊了，他们从小一同长大，倘若没有那十三年的分离他还能更了解他。

他少年时便极为理智，跟林殊比起来就更显沉稳。时时刻刻记着自己也是为人兄长，所言所行都须有皇家气度。就连对他严加管教的祁王萧景禹也曾私下里跟当时还是静嫔的母亲唏嘘了一句:“景琰这孩子也未免太过沉静了些，这虽是他的好处，却也怕过犹不及了。倘若能将小殊的活泼分些给他那便好了。”

可今夜发生的一切全在萧景琰的计划之外，就连来苏宅亦是一时兴起。黎纲给他开了门便自顾自的离开了，之后发生的事情于他而言更是如坠梦境，幻耶真耶几不可辨。

自从梅长苏去岁跟着蒙挚出征北境，苏宅便只住了一个宫羽，那个年轻的姑娘终日闭门谢客，仿佛坚信着这座宅子的主人还能再回来一般。

之后梅长苏果然归来，萧景琰在还未受封为东宫只时常常来此，对苏宅也算是熟悉。而今的苏宅并不曾有什么大的整改，林殊极喜欢马远的画，曾经少年心性上头，非要跟英王家的世子争一副据说是马远真迹的水图之一的寒塘清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