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宣仰头,须臾咬牙道:“是。”
第28章 二十八
【二十八】
绍圣五年三月初九,至尊下诏授中大夫梅长苏太子少师一职。令初下,苏宅门庭若市,梅长苏不堪其扰后索性闭门谢客,唯有在蔺晨上门来讨酒喝的时候命人悄悄地给他开了角门。
“倒也奇了,依你这闲云野鹤的性子,无事竟会上金陵来讨酒喝,这儿可没有照殿红。”其时三月草长,梅长苏一袭长衫斜斜倚在摇椅上,闲闲地抬着眼目看着飞流在花树间纵越,清和笑道,“难不成又有什么烦难了么?”
蔺晨扬起脸来,蓦地长笑一声道:“是啊,还是件极丢面子的事。”
正在庭院里浇花的宫羽闻言不由偏了头去看那白衣的蔺少阁主,只见他虽仍是一贯的潇洒任意,眉眼间却到底带了几分抑抑之色。美人见此只星眸一转,而后便在安然含笑行了一礼后退下。
梅长苏见院子里只他二人,便也收了方才嘲弄的笑,正了正的神色方道:“怎么了?”
蔺晨转身靠在庭院中的梧桐树上,眼也不抬的道:“我跟未名提亲了,她不愿意。”
“哦。”梅长苏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也不再多说,只怔怔的看着方才宫羽浇的那棵西府海棠出神,许久才道,“这于你也是意料中事......”
“喂......”蔺晨反驳了一句,想了想却又忍不住笑出声来,道,“果然的,本少阁主自负已修成了太上忘情的本事,却不过是痴人说梦罢。”
梅长苏笑道:“咱们都是凡俗之人,便是那庙里的和尚,也未必能净了六根,你一个风月中的人又来学什么太上忘情?”
蔺晨嗤笑道:“你可别来哄我,你跟大梁的至尊两情相悦的久了,自然见什么都是好的。哪里知道我们这等求不得的苦楚?”
听了他一番酸话,梅长苏不由蹙了眉,而后笑问道:“你果真是琅琊阁的蔺晨蔺少阁主?”说着将手中拿着的一册经书递了过去戏道,“依了我的话,竟是多看看这些经书才好,于你确是有助益的。”
蔺晨自然不会去接,却笑道:“既如此,你却看来作甚,难不成也是同我一样?”
梅长苏一笑收回手去,叹息道:“这些年我造的杀孽未免太多,回想起来始终后怕。”
“哦。”蔺晨学着梅长苏刚才的口气应了一声,却又笑道,“那你不如止了这杀孽,想来胜过读经。”
梅长苏但笑不语,却又继续读了那册《楞严经》,不再理会蔺晨。
等到夜里,萧景琰一如往常的踏月而来,梅长苏在榻上同他闲谈时说起蔺晨的事,最后笑道:“故此我可放下一桩心事。如今未名连提亲都不肯答应,想来便是先时我不去北境,她也是不会应下蔺晨的,如此可算不得我坏了他的好姻缘。”
萧景琰初时见他丝毫也没有为友人扼腕的样子不由奇怪,但随即想到便是他当真作此姿态亦是无用便释然了。然后全然是不在意的问了一句:“我与蔺姑娘总算也是有一面之缘的,看她为人很是温和随意,待蔺晨也似是有些与众不同,却为何不愿应下这门亲事?”
梅长苏心知萧景琰此问并非真心存疑,只是为了应和自己罢了。但将此问在脑海中过了一过,竟又颇有些莫名之意,细细想去不由先叹了口气,道:“景琰,你于男女之事不通的很,我同你说了你也不明白。”
萧景琰闻言不由伸手揽过他道:“那听你口气,倒是明白的紧了,不如少师好生与我讲解讲解?”
梅长苏不由笑出声来,拨开他的手臂向里躲去悄声道:“陛下自有熟读经史子集精通故事典故的博士在侧,何必来为难臣下呢?”
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揶揄之色,萧景琰收回了探出去的手臂,在黑暗中转过首去向他轻声道:“你也知道了?”
梅长苏静了会儿,方才轻声笑了笑:“这有什么不知道的,那上奏天听的中丞到底是我御史台的人。”
萧景琰哼了一声,转而又笑:“那仿佛是个新人,你从哪里提上来这么个不经事的,竟将那折子直接递到我的案上,那折子里且又还翻出了‘是故诸候之博大,天子之害也;群臣之太富,君主之败也’的典故来,我将这折子给皇后瞧,你猜她说什么?”
梅长苏先时还吃吃的笑,听到后来也好奇起来,忍不住接口问道:“什么?”
萧景琰笑叹道:“她说,幸而她尚且算不得软弱,否则不慎也引出主妾无等的故事来还了得呢!”
梅长苏亦笑:“这便是我先前几年同你说的道理了。你瞧,皆是你不学术的缘故,才引得我也受那中丞的白眼。不过那新来的中丞倒不是我提上来的,是数月前柳中书荐过来,我瞧着办事伶俐且又有几分不畏朱紫的性情,虽说这到底也不是好事,却究竟比那些尸位素餐的人好的多。”
萧景琰先时还静静地听着,听到最后一句时沉沉叹了口气,轻声道:“我并非不学术,我也知道你所指为何,况且为君者也断没有不看那管子韩非的道理......可是长苏,虽说有慈不掌兵的本事,我却当真不喜那法家之术。”
闻言,梅长苏一时无话,许久才道:“大梁此时内忧外患,襄王已然蛰伏五载,眼见起事在即,景琰,如今可实实容不得心慈了。”
夜深更寂,梅长苏支起身子,借着月色轻轻吻上萧景琰的唇,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