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挑得太突兀,陈致脸僵了下,才回头看崔嫣。
崔嫣说:“适才提到他,你脸色不大好看……就像现在。”
陈致说:“只是想起了那个北燕大将。”
崔嫣说:“单姓不常见,叫不赦的更为罕有,也许西南王请来的这位单不赦真与那壮志未酬的北燕大将有些渊源。据说单不赦原是南齐的人,会不会是同族?”
陈致摇头道:“单不赦的父亲原是南齐的御史,因为生性耿直,得罪权贵,触怒龙颜,全族被发配边疆。发配那日,正好单不赦出世,与单家交好的官员上书皇帝,希望皇帝看在孩子的份上,恩准他们延迟几日上路。谁知皇帝知道后,不但不肯通融,还说这孩子来得不祥,赐名单不赦,意为遇赦不赦。一语成谶,单家除了单不赦,都死在了边疆。”
崔嫣说:“说来也巧,他得罪的那位权贵,好像也姓陈。”
陈致淡然道:“陈是大姓,天下几何?”
崔嫣说:“单不赦后来投靠北燕,屡立奇功,深受北燕王信任。可惜他攻破凉州后,染上怪病,骤然离世,北燕始料未及之下,被南齐反扑,错过了一统天下的大好机会,倒成全了你们的老祖宗。”
陈致沉默了良久,才叹气:“时也,命也。”
崔嫣说:“你为这位北燕大将感到惋惜?”
惋惜他?
陈致磨了磨牙:“作为陈朝后人,我只想说,死得好。”
崔嫣大笑:“陛下所言甚是!昔日的单不赦也敌不过天意,输给了你的老祖宗。今日陛下有我,如虎添翼,何必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单不赦放在眼里。”
有些人是天生的领袖,只要人在那里,哪怕随口说几句话,便能给人无限的信心与底气。
崔嫣便是这样的人。
哪怕貌美如花,举手投足间,却给人强大的自信。
陈致如今已经不大能想起崔小豆丁娇滴滴、软乎乎的模样了,满脑子都是他成年后运筹帷幄的风姿,若还有其他,也只有那根扰得人不得安宁的舌头了。
大夫探脉后,开了些无关痛痒的安神药,嘱咐陈致放宽心,多歇息。
崔嫣便盯着陈致在床上躺下,并确认是本人而不是替身像后,才满意离去。临走前还了留了话,若是发现他再不安分,就亲自将他锁在床上。
陈致满口答应,等崔嫣前脚一走,后脚就偷溜了。
单不赦这个名字的出现,犹如头顶悬了一把利刃,让他始终无法安心,联想那日在年府匆匆遇到的背影,心中的不安越扩越大。
他贴着隐身符来到年府,先去年无瑕的房间转了一圈,对方果然已经起床离开了。再去年父年母的主院,也只有几个丫鬟和仆人在打扫房间,不由有些奇怪,想着是用早膳的时间,便摸去了厨房。
厨房果然有丫鬟过来取餐。
陈致跟着丫鬟穿过小桥假山、曲径长廊,来到了一处僻静的所在。
原以为年无瑕的院落已经是世外桃源,不想这里更加幽静。茂密的竹林尽头,是连绵起伏的房舍,且座座雕梁画栋,美不胜收。
陈致住的虽然是皇宫,但是论起工艺,不及良多。
那丫鬟取了膳食也不是给主子的,而是与几个仆人一道分食了。一个丫鬟吃得匆忙,说是昨夜熬得汤火候差不多了,要去取。
陈致跟在她身后,见她进了一座干净宽敞的厨房,利落地倒出灶上的汤,又搭了几样点心,一路送到房舍深处。跟到一间东厢房前,丫鬟掀起门帘,总算听到年母的笑声:“娘娘气色果然比先前好多了,这次实在凶险,幸亏及时请回了大师。”
随即,一个轻轻柔柔的声音说:“让哥哥嫂嫂费心了。我这破身子,早该在陛下驾崩时就陪了去的,平白拖了这些年,反倒累及兄嫂操心,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年母忙道:“娘娘切不可有这等想法。太子的未来还要娘娘筹谋策划呢。”
陈致在外面听得云里雾里。
能够称呼年父年母为兄嫂的“娘娘”,据他所知,仅有一人——被追封为太后的先皇后——先帝驾崩没多久,就因伤心过度而薨逝。
如今,年皇后不但尚在人间,还多了一个太子?
想来解除疑惑的陈致脑袋里疑惑更多了。
屋里的姑嫂并不知道外面有人正大光明地偷听她们讲话,依旧聊得开心。
年母说:“无瑕说,太子知道娘娘病了,比往常更加用功。如今的学问,就是考状元也是绰绰有余了。”
年皇后叹息:“复儿早慧,若非我当年一念之差,怕杨仲举下毒手,假死离宫,也不至于让他如今连个正经的皇子身份都没有。”
年母说:“也不能怪娘娘。那时候宫内那么乱,杨贼将皇城守得跟铁桶似的,我们都伸不进手去,万一小皇子有个闪失,岂非辜负了先帝在天之灵。”
听到这里,陈致总算弄清楚了来龙去脉。
敢情皇帝驾崩时,皇后怀了遗腹子,怕杨仲举像对付其他皇子一样对付他,在母族势力的帮助下,假死离宫。
陈致哀叹局势越来越混乱的同时,脑袋里冒出一个想法——既然是先皇遗腹子,又是“太子”,不知体内是否有真的人王之气?
念头一起,便迫不及待地在屋舍里翻找起来。
这里房舍虽多,大半当库房堆放东西,不像有人住过。
看看时间,将近中午,怕崔嫣回来查岗,正要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