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春天,家里要插小秧子了。那时没有手机、微信这些方便的通信联络工具。座机电话要单位和有钱人家才安装得起。大人说明天要插小秧子了,你去通知二姨,请她明天过来帮着做饭。
二姨的身体不好,她有哮喘病还是什么病记不清楚了。她的身体一直很虚弱,但是人却非常非常地好。那时我也就八九岁的样子。我家住在大塘。二姨家住在龙中。二姨是嫁到龙中去的。龙中和大塘也是挨着的。距离也不远,也就三公里的样子。
我穿着拖鞋顺着公路向二姨家走去。
我的拖鞋不是真正的拖鞋,是去年穿坏了的旧凉鞋,把脚后跟上面的两根塑料带剪掉做成的。一个小娃儿,穿着双烂拖鞋,步子又小,走在路上还是很辛苦很累的。
在去二姨家的路上要经过一座大桥。人们都把大桥称为“闲桥”。因为平时桥下的河道里是没有水流的,干涸的河床上满满的都是鹅卵石和河沙。雨季的山洪汇集到干涸的河道上,异常凶猛,那流水夹杂着滚石碰撞的声音,真有点气吞山河的感觉。猛涨的河水急匆匆地来,又急匆匆地走,没几天功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它不曾来过一样。只是留下被冲毁的河床两岸的庄稼和土地在无声地控诉着它的残暴无情。
在距离闲桥五六百米的地方,许舅公的儿子许表叔骑着自行车经过我的身边。他认出了我,停下自行车,问我去哪里。我说,去龙中请二姨。许表叔说我要去县城,顺路也要经过龙中我载你下去吧,不然你什么时候才走得到啊。好心的许表叔把我抱坐在车后座上,骑起自行车向着龙中骑去。
坐上许表叔的别提多威风了。那感觉倍儿爽。真正的是春风吻过我的小脸蛋儿啊。只见那公路两边的大洋槐树,好像自己长了脚一样,飞快地往我身后跑过去。自行车卷起的风往我衣领里乱钻,感觉衣服都鼓了起来,仿佛自己要长翅膀飞起来了一样。忍不住伊哩乌噜地哼起了“小曲儿”。
许表叔的力气真大,自行车是骑得越来越快。我感觉自己脚上的拖鞋都要被风吹掉了,就把两只小脚往前伸,脚尖努力朝上翘。很快,许表叔就骑到了“闲桥”上。
“闲桥”从大塘往龙中方向的头坡度比较小,还有个左转弯弯道,从龙中往方向大塘的头坡度比较大,还是个s型弯道。从大塘方向去,过了桥身往龙中方向就是下陡坡s型弯道。许表叔的车速非常快。我只觉得大风呼呼呼地从耳边飞过。正要下到坡底转弯时,车子晃了一下。“啊啊啊!”剧烈的疼痛,直钻心底。我的左脚掌被卷进自行车后轮的钢丝间隙里去了。
许表叔不知道是听见我的惨叫,还是我的脚把自行车卡住了。反正他是迅速地刹车,把车停好在公路边了。他把我从车后座上抱了下来。问我:“没有事吧?”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事。只是实在太痛了,痛得我满头大汗,身体忍不住地打哆嗦,感觉自己很冷很冷。但是,我还是“理智”地对许表叔说:“表叔,你去帮我把拖鞋捡回来”。
许表叔在不远处帮我把拖鞋捡了回来。问我:“怎么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个怎么样的小孩。那么小,受了那么重的伤。我的心里居然没有想其他的,想到的只是大人交给的“任务”。我看着自己的左脚掌都歪到一边去了,脚上多处皮肤都扭擦伤了,也不知道自己伤到了那里。就忍住痛,眼泪汪汪地对许表叔说:“麻烦表叔还是把我载到我二姨家去吧”。
这次我把两只拖鞋放到了衣服里面,贴着肚皮。这样他们就掉不了啦。许表叔小心翼地把我抱坐在车后座上,又开始骑动了。不过这次他骑得没有那么快了。
等穿过龙中小巷,到了二姨家。一看,二姨家的门是锁起的。没有人在家。
许表叔说:“你二姨家没有人在,要不我把你载回去吧?”
我说:“不了。就把我放在这里吧。我在这里等他们回来。”
许表叔把我抱下来,放在二姨家的门槛石上坐着他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