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船头,陆俭负手遥望海港。他走时,港口还是一片残垣,处处焦烟,只有几条破船搁浅在岸边。而现在,哪怕隔得老远,也能看到修整一新的码头,旌旗招展的海船,比管事形容的还要兴旺繁盛。
区区两个月啊。
也正因此,他才选择提前启程,随着赤旗帮的船队前往罗陵岛,也为进一步踏足番禺做些准备。
船稳稳当当在码头停靠,陆俭下了船,却没看到迎接的人。这是消息还没传到,亦或者自觉有了拿架子的资本,不必迎出码头了?
不过以陆俭的修养,是万万不会把猜度摆在明面的,只笑道:“岛上变化之大,我都快认不得了。”
一直陪在身边的林猛道:“岛上一日一新,出去个把月,连我都要认不出了,何况陆公子?方才已经有人通报,陆公子还请这边走。”
早就摸清楚了林猛的脾气,这就是个只会听命行事的死脑筋,陆俭也不废话,跟着对方朝着营寨走去。
一路上,凌乱的棚屋早就消失不见,只剩下几个帐篷和一些防护用的路障,倒像是放弃了从码头到寨门前这么一片广阔土地。然而很快,陆俭就发现自己想错了,因为没走出多远,他就看到了一座新立的寨门,围墙不算很高,木头都是新砍的,但是把整个营寨扩大了一圈,形成了新的外墙。
陆俭目光微凝,随意问道:“人都搬进营寨,能住得下吗?”
“自然是能的。”林猛答的干脆,却又不多做解释。
陆俭还想再说些什么,那高大的寨门突然开启,一队人马出现在门前。
“明德兄怎地来了?倒叫小弟应接不暇,有失远迎啊。”伏波大步上前,笑着行礼。
陆俭面上也浮出了笑容:“贤弟都派船队来了,我手头正巧有些存粮想运去番禺,就占了你的便宜。”
伏波做讶然状:“明德兄这就有点不够意思了吧?有存粮还不如直接卖给我呢。”
“想来比起粮食,贤弟更缺药材,我这次带了不少硫磺、硝石,还有治伤用的草药,权作谢礼,不知合不合贤弟心意?”陆俭依旧笑得温文尔雅,像是真有些歉意似的。
“明德兄这么慷慨,倒叫我受之有愧了,来来来,里面请。”伏波立刻收起了那点装出来的不满,笑着请陆俭入营。
这一番交谈可谓随意至极,颇有些亲近和默契,顷刻便把两月不见的生疏给抹平了。若是不看两人身后跟着的护卫亲信,也忽略掉寨门内外那些持槍肃立的兵士,真就像寻常不过的好友重逢。
许是为了表示郑重,营寨的里外两道门都彻底敞开,光是站岗的兵士就有几十人,绝对比阀阅之家中门大开要气派。这算是下马威吗?陆俭面上笑容不变,随意的打量起了寨内的景象。里面同样是焕然一新,海盗们修建的杂七杂八的房屋已经拆了大半,改成了一排排一列列的整齐屋舍,就跟军营里的营房仿佛。还有修整过的校场,此刻也挤满了人,都在勤练武艺,隔着老远都能看出声势。更远的地方,还隐约有些人搬着木料,似在修建更多的屋舍。
见此情景,陆俭不由轻叹一声:“贤弟的本事让人叹服,短短两月就能有此坚实营寨,瞧着比卫所还要强了。”
“还得多谢陆兄赠粮,否则也养不起这多人啊。”花花轿子人人抬,伏波自然也要恭维回去。
陆俭微微一笑:“若那点钱粮就能拉起这般的队伍,我那三弟也不会一败涂地了。”
一来就提起陆家的事情,代表的会是什么呢?伏波并没有接话,把人让进了屋中。
分主宾坐定,伏波这才向陆俭介绍几位头目,林猛、孙二郎这些就不必说了,倒是严远让陆俭多看了几眼。当初收服的刀客,如今已经看起来已经俯首帖耳,跟个寻常将领似的,不见桀骜,也不知那个“小姐”如今是怎么安排的。
不过这些可以晚些再去探查,最先要解决的,还是正事。
伏波问道:“明德兄此去番禺,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这话问的漫不经心,像是随口客套,陆俭却正色道:“这次我要去番禺,为的不只是开辟粮道,更是打算遏制陆氏在番禺的发展。我那三弟打算绕过泉州,在番禺另辟地盘,经营南洋海贸,这罗陵岛就是他选的中转地。”
这可跟他原来说的大有不同,然而却瞬间解释清楚了所有的问题。为什么陆氏地处江东,陆俭却要在番禺落足;为什么一支卖粮的队伍,就能让陆三公子花费那么大的力气,频频狙击;为什么二当家明知不敌,还要拼死回来夺岛。这简简单单一句话,算是拨开了所有的迷雾。
伏波微微皱眉:“陆氏有船队要在罗陵岛停靠?”
陆俭道:“不错,一艘千料大船,五艘双桅福船,还有不知多少小船。去岁就已启航,最晚今年四月就会返回罗陵岛。”
这话让一圈旁听的心头都是一震,就连严远都眼仁微缩。这规模也算一流的大型远洋船队了,若是没有在海上折损,运回的财货可是个惊人的数字,也足够一个世家在海港立足了。难怪陆公子会把主意打到这岛上,也难怪那二当家会发了疯的想要夺回此岛。
“若是如此,恐怕陆三公子不会轻易放手吧?”伏波却不为所动,直指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