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作战,还是大规模的船战,往往比陆地上数万人的会战还要麻烦。两边船队犬齿交错,你来我往,能用的不过是炮轰和接弦战,需要许多轮的试探和战术调整,谁也不会在第一时间拼尽全力。
然而这一战却有点不同寻常,兴许是之前被憋闷坏了,长鲸帮的攻势极为惊人,几乎一上来就通狂轰滥炸,凶猛异常。都是积年的海盗,虽说船阵不如赤旗帮齐整,但真打起来灵活多变,更难防御,加之刻意对两翼进行包抄,让尚未站稳脚跟的商队一哄而散,再也没法聚拢。
只坚持了一天,崩溃的侧翼就牵动了赤旗帮的本阵,像个被恶汉推搡着的弱女子一般,赤旗帮的中军开始后撤,战线挪动,很快就越过了乌猿岛。这可是他们的立足之地,应当也有不少补给,眨眼就都守不住了,更是让长鲸帮的海盗们兴奋无比。
不过为首之人,却没有被这点优势冲昏头脑,许黑神色有点古怪:“这么轻松就要撤,难不成乌猿岛上有什么安排?”
不是说对方放弃,他们就要冲过去抢夺的,谁知道人家在岛上布置了什么?万一跟那群番子一样,闹出炸船的祸事就麻烦了。
“乌猿岛多半只是个障眼法,既然番子已经投了他们,在罗陵岛布防才是最佳选择。如今中军后撤,还是想诱咱们分兵,说不定青凤帮也埋伏在侧,只等着咱们中计呢。”宁负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摇扇答道。
许黑连连点头:“还有番子的船,恐怕也等在那儿,肯定不能分兵。只是如此一来,要如何包抄?”
海上作战最麻烦的就是围歼了,如果抄,敌人见势不妙就要逃,哪里能追得上?
“既然他们要撤,咱们就全军绕右,再次威逼。如此一来,就隔在了罗陵岛和东宁之间,船队跑了就打东宁,总能攻其必救。”宁负干脆道。
海图就摆在眼前,这话一出口,大家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赤旗帮的主力未出时,攻打东宁自然不划算,但是船队都冒头了,这时候攻打东宁,他们恐怕也不能再跑,还是要掉头来救的。而这两日,撒出去的巡哨也足够摸清楚沿海的大小船只的动向了,可以肯定沿海一侧没有埋伏,如此他们就能进能退,两厢兼顾了。
这话许黑也爱听,海盗们打仗就是为了财货,没有好处谁肯拼命?之前已经让手下们失望一次了,现在换个激励的法子也不错。
没有犹豫,长鲸帮的船队动作了起来,大军右行,绕过了乌猿岛,就像绕着巨岩呼啸的海浪般气势逼人。这举动明显出乎了敌军的预料,赤旗帮并没有继续后退,而是重新列阵,想要重新站定脚步。
他们在乎的是什么,不言自明。
宁负笑了,这是想跟他们继续纠缠,拖延时间啊。可惜,他不会再给她机会了。
大战继续,没日没夜,一刻不休。有火炮对射,有小股突进,有夜袭骚扰,海面上就像开了锅,火把熊熊,燃烧战船更是炽烈。赤旗帮的阵列每一天都在变薄,临阵脱逃的,受损退后的,似乎只要加把力气就能全数围住,一口吞下。
旁人欢欣鼓舞,只觉胜券在握,宁负的脸色却已经变了。
“还没看到番船的影子?”再一次开口询问时,宁负神色阴沉,问的极为认真。
“只在乌猿岛上隐约见到几条,其他就不见踪影了。”那头目答的肯定。他们这几天可是把船洒遍了四面八方,就怕哪里巡视不到,出了漏子。然而的确是找不到啊,番船的形制古怪,不可能认错的。
“会不会是赤贼异想天开,卸了炮准备来个奇袭?”有小头目嘟囔道。炮舰嘛,最重要的还是炮,说不定已经运到其他船上了。
许黑皱眉道:“寻常战船可没法载那么多炮,一个不慎就要翻船,想来赤旗帮也没那么糊涂。”
都是跟红毛番打惯了交到的,他们可清楚硬帆宽底的海船大量载炮是个什么结果。赤旗帮能纵横南海,占下这么大一片地盘,还有邱晟的班底,恐怕也不会是这样的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