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嘉睁开眼的时候,入目的就是一片漆黑。
他开口问道:“天黑了吗?”却骤然发现自己嗓子沙哑得厉害。
屋子里也一直没开灯。武汉同样沙哑着嗓子问他:“你醒了?”他慢慢松开抱着云嘉的手,然后缓缓站了起来,道:“你饿不饿?”
云嘉望着他黑暗中的轮廓,只是茫然地摇了摇头,说:“我想睡一觉。”
“好,”武汉说,“你先起来自己去洗个澡……都出了一身汗。”
武汉缓缓地、迈着有些酸麻的腿脚疲惫地走到客厅里,坐了下来。应该换一只灯管了,他一边给自己倒水一边想,白炽灯的光线太暗了,得有些渗人。
阿七坐在他斜对面的沙发上,还在间歇地发抖,哆哆嗦嗦的,只是没有晕过去。蛇神抱着她,轻言细语地劝她把热牛喝下去、喝下去——他看着她每次就勉勉强强地吞了一小口,那牛还泛着蒸汽,可她就像派出所里那些录口供的女受害者一样,无论怎么安慰都镇静不下来。
“我三哥还活着吗?”她一看到他就马上含着眼泪问。
武汉点了点头。阿七看起来就好像马上瘫软了一大截,但是显然放心多了:“多亏你,小武,”她说,“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先关心你自己吧。”武汉说。
“她已经好多了……”蛇神轻声道,“没有再吐、头痛和痉挛了……就是还间歇的哆嗦一下。”
武汉干笑了两声:“怎么和当年适应污染似的。”
“这回不是当年了。”蛇神严肃地看着他说,“我们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气氛又开始沉默下来。武汉重重地叹了口气,低下头慢慢敲着桌子,开口问道:“阿七……你大哥,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阿七茫然地抬起头看他。她的手还在抖,眼睛里噙满泪水,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看起来让人忍不住想起那本《安徒生童话故事绘本》上卖火柴的小女孩。
“我大哥啊……”她恍恍惚惚地说,“他是一个神。”
“什么?”他们都没有听清。
“他是一个真正的神,”她重复般地加重语气又说了一次,“他是一个真真正正的神。”
“什么是真正的神?”武汉看着她问。
“神就是神,”阿七摇摇头说,“不是天庭里其他那群只知道下棋的老家伙。”
“神的定义又是什么呢?”武汉耐心地继续问,“你举个例子?还有哪些是真正的神?”
阿七没说话了。她又把头低下去,把脸埋到膝盖中间去,不住地颤抖起来。
“别问她了。”蛇神轻轻拍着她的背,对武汉说。
“不。”武汉紧紧地看着阿七,坚持地说:“阿七,你告诉我,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神呢?你父亲算不算?释迦牟尼耶稣基督他们算不算?宙斯算不算?真主安拉算不算?或者,”他顿了顿,试图缓解气氛般地说:“把你们天庭闹到天翻地覆的孙悟空算不算?”
阿七终于抬起头,勉强笑了起来:“不算,”她摇着头说,“他和神正好相反。但是我喜欢他……我们当时都喜欢他。他是一个英雄。”
“我也喜欢他。”蛇神也笑起来,宽慰地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又说:“当时去摘桃子的那个是不是你和你姐姐们?”
“哎呀,”阿七像陷入回忆了一般,轻轻地说着:“当时那个不是我……但是我们和他把剩下的桃子们都瓜分掉了。那个桃子真难吃,长了几千年,都干了。他做的所有的事情都很对。”
武汉断然把话题扯回来,固执地继续问道:“那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神呢?”
“女娲……伏羲吧……”阿七转着眼珠,呼吸有些急促地说。
“那他们现在在哪里呢?”武汉眯着眼睛看着她。
“他们都死了。”阿七说。
空气骤然变成了凝固的铁流,惨白的白炽灯照下的房间里,墙上的旧挂钟发出咔啦咔啦的声响,一声一声,一声又一声,仿佛触目惊心的时间。
一片寂静之中,武汉慢慢开口,道:“神,就是像女娲伏羲那样为这个世界作出巨大贡献的英雄,对么?”
“……”
“神,是会死的。”武汉逼视着她,道:“是不是?”
“……”
“那你大哥呢?”他紧紧盯着她问,“你大哥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你别问了!”阿七骤然站了起来,又猛地倒了下去,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头,不停地抽搐起来:“你别问我这些……我一想就头痛!我头快痛死了!!!你别问我!!我害怕……”她带着哭腔喊出来,“我什么都忘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和天庭一点关系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