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他沉沉一喊,向来温润的容色难得展现一丝凌厉。「观竹院他自小待到大,算是半个主人,用不着你送。」
「……」丈夫明明没说什么,却令袁青岚莫名心惊。
「我就把话说白了,过去的事我不追究,并不代表未来我就会放任。你既已是严夫人,也知喊他一声小叔,那么就请守牢分际,莫做出格之事,自误误人,听懂了吗?」
他不是瞎子,不会没看见她的痴眷难舍,视线从头至尾舍不得自小恩身上移开,但是事已至此,她既已做下取舍,就该认清局势,好好把孩子生下来,那才是最重要的,再要纠缠不清,不仅仅是污了他的脸面、脏臭了自身名节,也会毁了小恩,这是他绝不愿见到的结果。
「我、我没……不会……」
「不会就好。我只是提醒,你不必如此惊慌。」淡淡说完,他往后仰靠床帏,疲倦地垂下眼。「我饿了,去吩咐厨子备碗百合莲子粥。」
「……好。」袁青岚悄悄觑了眼那张看似平和、却略显清冷疏离的面容,终究仍是什么也没说,默默退出房外。
直到这一刻,她才恍然明白,这矜贵儒雅的贵公子,看似性情温润可亲,事实上,那全是表面。
他其实……不是谁都能亲近的,温和待人,并不代表谁都能走进他心底。
他宽厚、仁善,却不是没有脾性,他有他的原则、底限,不容冒犯。
那番话——是他的底限,也是警告,一旦触犯,他——不能容她。
卷三意同
「青岚上个月生了,是男孩儿。」
「有听说了。」
「我是想问问你,给孩子取名一事,可有什么想法?」
严知恩奇怪地瞥他一眼。「要说学问,你比我好得多,这种事你决定就好,何必问我?」
「那么,若是你没意见,便唤「意同」可好?」
意同吗?
同的究竟是谁的心?谁的意?
三之一深闺寂寥起妒心
严知恩很少再回观竹院来。
他过得很好,很受父亲倚重,几乎将大片家业都交给他打理了,他总是很忙,即使同住在严府,也鲜少能碰上一面,有时见着了,也是匆匆打声招呼,说两句言不及义的客套话,便各自离去。
很淡,真的很淡,淡得像是——从来不曾有过那相互依存的十多年岁月。
每一回见到他,总觉得他又清减了些许。
那也难怪,爹现在几乎不管事了,偌大的产业全靠他一人打理,有时忙起来一整个月都进不了家门。
严君离考虑过后,便让奶娘过去打点他的饮食起居,有奶娘关照着,多少会安心些。
对此,严知恩也没多表示什么,无可无不可地让奶娘在立松阁待下。
忙碌不是没有代价,听说,爹很信任地放权给他;听说,爹在外头很大方地赏了一座庄园给他,还有数间赚钱的店铺子;听说,爹甚至为他安排了美人侍寝,不过这个他没接受。
不是自命清高,而是不喜被安排,他自己在外头也少不得有几名红粉知己,那些fēng_liú韵事,是多数人最爱拿来说嘴的,严君离多少也耳闻了一些。
他现在即便离开严府,到哪儿都能安身立命。立了业,要不了多久兴许也该成家了。
隔年秋末时节,袁青岚生下一名健康的白胖小子,严世涛大喜过望,打赏了家中婢仆,大开三日夜的流水宴,宴请全梧桐县百姓,足见其狂喜。
那时,严知恩被遣往华东盐场,并不在府内,那盐场是严世涛告老还乡,皇家所赏赐,在目前严家经济来源中所占不小,爹能连这些都交由严知恩发落,自是没当他是外人了。
他是不晓得这两人究竟怎么谈的,但只要爹不亏待小恩,其余他也不会多加干预。
待严知恩回来,已是月余之后的事。
一听说兄长找他,来不及洗漱、歇上一会儿,便又匆匆前往观竹院。
「奶娘说,你找我?」每日都差人到立松阁问,嘱咐他回府时务必来一趟观竹院,不知何事这么急?
严君离抬眸,见他一路风尘仆仆,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下,一身掩不住的倦意,关怀道:「很累?」
「还好。」无意与他寒暄,说那些太过温情的话语,淡淡地拉回原话题。「找我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