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紫花初绽(6)-待嫁女心

靳家父亲早年从军，便战死了沙场。兵荒马乱的时代，这国打那国，那国又打了甚幺国，死伤不计其数，为的都不知是哪个帝、哪个王的野心。留下三个儿女，和一个老父，靳母悲痛哭得死去活来，听说居然就这幺个把眼睛哭瞎了。所以，靳家大姊，便与那靳老爷爷祖孙俩一起做馒头，担起了一家五口的生计，直到今年二十芳华都尚未嫁人。现在两个弟弟也都一十五、六了，会帮忙做馒头，也可以自己学着挣钱，靳家大姊才能放下这心地出阁。

穆家的布帛舖子在这镇上，除了黄家大宅外，要算是数一数二的有钱人家了。穆老爷身体不好，是因为年少时与人生意往来酒喝多，老了就常犯胃痛。现在掌柜的，是穆大公子和媳妇儿。本来媒婆儿，还想将靳家大姊配给大公子做妾呢！但大姊倒是有骨气，不给做布帛舖子掌柜的妾，倒愿嫁给即将分家自个儿出去做生意，还小她一岁的二公子。

「后来听爹爹说，其实靳家母亲是长了眼翳没好好治疗才这样的，那时爹和娘刚搬到这个小镇，第一次看到她的眼睛时，就已经来不及了！」尹晏听女孩娓娓道着，这小镇里，其实还有好多人、好多事，他不知晓的，这些年来，他一直和娘亲相依为命，住在葛爷爷山下的屋子，鲜少到这镇上溜搭，最熟悉的也不过那座山和那条溪。女孩儿每天在药舖子里看着形形色色的病人来去，倒是对这小镇每个人曾患过甚幺病痛，都聊若指掌了！

「走吧！我们去看看漂亮的新嫁娘！靳家大姊对我很好，常教我做菜呢！」说着，女孩揣起他的手，便往对街奔去。

一座小小的砖砌房，门前挂上了两个大大的红灯笼，窄院子里一个大炉灶，上面几层大大的蒸笼还冒着渺渺白烟，飘出清淡的糕点香。只见两位青色锦缕深衣少年笑呵呵地站在门前，见了女孩拉着男孩跑进家里，一点儿也没有惊奇的脸色：「暟儿来找大姊呀！」「大姊正在房里上妆，你自个儿进去吧！」

「哦！」女孩兴高采烈地应了一声，便继续抓着男孩往屋里去。穿过窄小的前厅，转到了走廊最后一间房，见到那跪坐在榻上的铜镜前，盯着左瞧右瞧的女子，就是今日的新嫁娘，开心地唤了声：「靳大姊，我来看您哪！」

梳妆镜前的女子身旁跪着个妆容娇豔，梳着高髻的妇人，手里拿着个粉扑子，正在帮镜前的女子理妆。还有另一位妇人则是侧坐榻旁，穿着绚丽华彩的长裾裙，但眼睛上看似长了一层甚幺，瞳里泛白见不着黑珠子，尹晏心想，这位应该就是靳家的娘亲吧。

两位妇人和那新嫁娘听声，同时转过头来笑意盈盈地望向刚踏进房的两小。这人一多，倒开始显得房间有点窄小，但房里的三人丝毫不在意。

「来来来！暟儿，你过来帮我瞧瞧，这样可好看！」新嫁娘伸出手对进屋的两来人招了招，又撇过脸对着铜镜瞧了瞧。

「大姊！您今儿真是美极了！好美呀！」暟儿跳到了女子身旁，眼睛发亮地望着，惊呼连连一会儿摸摸女子头上灿金的雕凤髮坠，一会儿提提女子身上绣工细緻的纯衣纁袡，嗫嚅说道：「这礼服真漂亮，希望我以后也有机会穿上这样漂亮的礼服！」

「会的！」女子娇羞地看看女孩，回过头的同时也瞧见了她身后的男孩，遂问道：「咦！这位就是妳说的，容大夫收的徒弟吧！长得倒是挺俊秀了。」说到最后一句，却是略带暧昧地转了细声地，盯着女孩儿道：「每个女孩儿家都会有机会穿上这礼服的！」

容暟儿抿了一下嘴，脸蛋刷地绯红这幺一下，却故意忽略了靳家大姊暧昧的一句，目光转向了桌几上的几个银盒：「这甚幺，口脂吗？那这黑黑的是青黛吧？」又转头瞧上桌上一盒盒的锦布丝帛：「哇！这布帛舖子的采聘，肯定送来了不少精贵的布料呢！真好！」

妆镜前粉黛红唇的新嫁娘，只是满脸幸福甜笑，一手持着轻扇，恬静地望着这像雀儿蹦跃不已的小女孩没回声。

忽地思绪一转，容暟儿却嘟起了小嘴，幽幽地道：「可是，大姊出嫁后，就怕是不能常常找您教我做菜了！」

新嫁娘眨了眨眼，握住了女孩的纤手，遂道：「不会的，我同夫君以后还是会住在这镇上，妳有事没事还是一样可以来找我，好吗?」

「嗯！」女孩终于满意地点点头。

此时，屋前其中一位青衣少年探了头在房门口：「大姊！迎亲的队伍听声音似是就快到！」

「嗯！知道了！」新嫁娘嚥了嚥娇羞的情绪，深吁一口气，掩不住紧张和喜悦交错的心情。

「那！我们就先走啰！」女孩儿喜孜孜地，又抓起了男孩的手正要跨步出去。

「呃！等等！」一声唤叫，让两人略停了脚步，回过头来。

坐在榻边的盲眼妇人，摸索着从桌几上一个红漆圆盘里，拿起了两块温香的甜糕，亲切地笑着道：「挪！这刚蒸好的桂圆莲子糕你们拿去吃吧！讨个吉利，希望能给夫家连生贵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