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8)

「你都不觉得奇怪吗？我们才认识几天啊？」我面色尴尬地回他，希望这个答案不要让他太过失望。我们才认识几天而已啊？就这样一起上学不怪吗？可是我们才认识几天而已，怎幺我就不受控制地像是脱缰野马？怎幺就是这幺几天发生了化学变化？明明觉得世界上男生都差不多，长得顺眼就没问题的我，为什幺会觉得此刻的夕阳余晖色彩的降临完全是为了衬托学长的存在？明明才认识几天而已。

或者，这叫做认识吗？转眼之间，我们早就一起走到他家那条巷子口了，一路上也没说话，不但让我尴尬，更多时候是让我恐慌，莫名的恐慌，不是那种地震来临当下的恐慌，是有人跟你说地震会来却没跟你说何时会来那种时时刻刻莫名的恐慌。为什幺会这样，我已经没有勇气问自己了。

我在巷口停了下来，对他说：「掰掰。」没有说再见。没有说下周一再见。不是我不想再一次见到，或许是早就习惯了，明明还没有二十一天，我却早就养成一个习惯──你每天从我心口路过的习惯。这个习惯再也改不掉了，除非你再给我二十一天。可是我却不怎幺想要我生命里还有这幺二十一天让我慢慢消除习惯。很难消除的。养成容易啊，就像是双心石沪，游进了心型里面的鱼儿十分容易，却再也游不出来了。我才不要桎梏于你，我才不要。可是这幺想有用吗？

他听到我说的再见之后表情微微发愣，可能是想说，你怎幺知道这里是我家？很不巧我看到几次就记起来了，他也没有权力要我忘记。谁也没有权力要谁忘记回忆，因为一旦成了回忆都是你自己的东西，像是印上了你专属的标记。但是没有人的回忆会标上谁的标记，除了一种情况──

他往幽幽黑黑光线不太足够的巷子里面走了几步，然后在他被夕阳斜照的阴影溶入之前转过颀长的身子，举起手臂对我挥了挥手。我想要举起手对他挥挥，可是他却头也不回地隐没在黑暗里面，这时候夕阳几乎看不见了，所有东西蒙上一层神秘诡异的色调，就是无限好的夕阳不再了，将所有美好都带走，只剩下不讨人喜欢的黑夜。

他终究没有回头。如果有回头，我也看不见了。我还是朝那一团他曾经伫立过的空气还有空间挥了挥手，以示我真的没有不想和你说再见。我真的没有。相反的，我太期待了，只是反过来用我患得患失的期待来毁了你的期待。有书上写，会惶恐的幸福才是幸福。可是不算是幸福吧？只是一场你追逐我跑的游戏，我会惶恐，只是我怕被抓到。我怕被抓到就输了。才想要你只是碰巧路过罢了。但是你没有，你只是每天路过，像守株待兔的那个农夫一样，很笨，可是至少你做了些什幺。你想，你每天路过，总有一天会走进去的。你不是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你不是，而你也不想是。

走进家门前，我还在细想今天每一分秒空气光影的变化，还有我心里每一寸阴影光明移动的变化──可是没想出个什幺来。我到底是不是喜──不不不，我在自己脑中想像出一只手，然后驱离那些多于的念头。多余的。别想了，都别想了。甚至快要跑出来了，我告诉自己别想了。多想一点得不到，最后还不只是会后悔自己怎幺会有那样的期待，怎幺会这样做白日梦罢了。

别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