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别人的东西怎幺可以要？(08)

罗天保边做麵包边和柯婉瑜闲聊。柯婉瑜只见他手势俐落地和麵揉麵，觉得他做麵包的样子真好看。以前他做麵包的时候不是这样的，总是有点手忙脚乱，做出来的麵包是真的好吃，但她也知道那些麵包都是失败了许多次以后才换得的成功品。所以当罗天保认真的跟她说以后要当麵包师傅的时候，她真觉得晴天霹雳。

她心中设想的两个人的未来，是大学毕业以后先暂时找个研究助理的工作準备出国，然后二人一起到美国读书，如果顺利就留在当地就业。她的阿姨一家人很早就移民美国，从小她就经常在那里过寒暑假。她很喜欢美国的生活环境，大学毕业以后就到美国，对她来说是天经地义的事，直到她和交往四年的罗天保说起这个规画，罗天保却皱着眉说自己没有出国唸书的打算。

她无论如何都无法说服罗天保跟她一起走，烦恼了好久，甚至已经妥协到考虑自己一个人到美国读书，然后回台湾找他，之后再看看在哪里找工作。在美国也好，台湾也行，只要可以和罗天保在一起，她都愿意，只有去美国读书的梦想不能放弃。

没想到罗天保的梦想更荒诞无稽，他竟然说想当麵包师傅。他打算先去科技业卖个几年肝，然后就去学做麵包。

「当麵包师傅？天啊，麵包师傅那种工作哪需要你唸到大学毕业，国中毕业就可以去当学徒了。而且，你告诉我，当麵包师傅你怎幺养家活口？」柯婉瑜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听到罗天保想当麵包师傅的时候那种错愕的感觉，也还记得自己脱口而出的质问。

罗天保也没有忘记，柯婉瑜第一次听到他认真说想当麵包师傅的时候，那犀利的质疑。她怀疑当个麵包师傅，哪来养家活口的能力。罗天保脸色很难看，他认真考虑了几年的梦想，被女朋友一下子就否定了，觉得心很凉。其实过去几年他曾数次透露过自己的梦想，柯婉瑜却总当他在开玩笑。从那天开始，他们就经常为了对未来规画的不同而冷战热吵，大学毕业不到一年就分手了。

现在，当年坚决否定他梦想的柯婉瑜就站在身边，看着自己做麵包。罗天保揉进麵团里的，有当年那个年轻小伙子的傻劲。他开口：「婉瑜，我要谢谢你。如果不是认识你，如果不是为了想做麵包给你吃，我不会找到自己的梦想。」

柯婉瑜百感交集，当初为了他的梦想跟他大吵大闹的自己，对于他的这个谢谢，实在受之有愧。她只说：「恭禧你实现了梦想，我真替你高兴。」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对不起，当初没有支持你。她没有说出口是因为觉得这样太矫情，因为她知道，若今天站在她面前的不是成功的罗天保，而是一个寻常的麵包店师傅，她绝对会认为不支持他是对的。

罗天保把麵团送进发酵箱，开始煮馅料。在电炉上加热的馅料，散发出浓郁香甜的牛奶味。

柯婉瑜深深吸了口气，笑着说：「我知道了，你要做克林姆麵包对不对？」

「对，罗天保特製的克林姆麵包，绝对是你吃过最好吃的。」

「我相信。阿保，你真的太懂我了。我在美国真的好想念台湾的甜麵包，每次都要开车好久到华人区才买得到，而且根本比不上台湾的。现在有幸吃到罗天保大师为我做的克林姆，真的太令人感动了。」

罗天保哈哈笑了起来，「吃了再来感动吧。」

「不，我光看你做麵包的样子就很感动了。阿保，你真的不一样了。」

罗天保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们都不一样了。」

「阿保，我可以参观一下你的房子吗？」

「可以啊，请自便。我还要忙一下，就不陪你了。」

柯婉瑜在罗天保的房子里慢慢逛着，试图建构出十年后的罗天保是什幺样子的人。她看了他的书房，知道他看得懂英文、日文和法文的麵包书。他现在跟大学时代一样，还是看漫画。她看了他的卧房和浴室，没有发现这房子里有女性出入的痕迹。她看到大伙儿在毕业典礼那天的合照，照片里的罗天保张嘴大笑，手还搂着自己的腰。她觉得，也许，罗天保心里还有她。她想问，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也是害怕。

待出炉后的克林姆麵包凉了一点，罗天保拿了一个递到柯婉瑜面前。「请享用，这是我送你的麵包。」

柯婉瑜咬了一口，香浓的卡士达馅料和微甜的麵包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克林姆麵包。「阿保，真的太好吃了，这真的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克林姆麵包。」她边说着，边觉得自己眼角要泛出泪来。『一定是因为太好吃了。』她这样告诉自己。

「那就好。你觉得好吃就好。」罗天保淡淡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