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衣抉摩擦的簌簌声响，紧接着，女子银铃般的声音跟着响起。

“既然狠心地赶我走，把我送给别人，为什么听到笛声还要出来？”

宇文邕刚刚抬起的脚不自觉地顿住…

良久，他转身看向身后瘦弱的身影。

月华洒在她白崭的脸上，让她的皮肤更加白了…

她散乱的青丝被早春的风带起又落下，额前的青丝遮挡住她的神态…

他一时看得有些痴，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

“既然你说情分已尽…为什么听到刚刚的曲子要出来？”似乎因为他没有回答，她又问了一遍，眼神扫过他手中的东西，继续道，“为什么还要拿着那把刀？”

“你怎么进来的？这宫中的侍卫都是干什么的！”宇文邕没有理会她，只是沉声问着，心中还在想毗贺突到底是怎么回事？！

尘落苦涩地勾了勾唇…那笑容让他的心一痛。

“既然如此，我来拿回我的弯刀…”她语气淡淡，没有什么起伏，“你也知道那弯刀对柔然的女子来说是定情之物，不会随便乱送的，如果我们情分已尽，就请你把它还给我。”

宇文邕紧了紧手中握着的刀…

听到她要拿走这定情之物，心里更是没来由地一紧。

他不想看到她这样…可是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不让她被这个华丽的牢笼困住…如今却又开始舍不得，开始纠结起来…

良久他抬步走了过去，将手中的刀递给她，一字一句道：“从此，你我再无瓜葛…”

尘落接过刀的手一抖，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的眼睛…

她想错了吗？宇文宪说得也是假的吗？可他刚刚明明…

宇文邕瞥过了头，躲开她的目光。

尘落轻轻拔出了刀，凝视着刀尖上的寒茫，声音有些飘渺：“这把刀是当年舅舅交给我的…他说是母亲当年的东西，她离开草原时没有带走…我想，也许我的母亲当年也是想亲手将它送给心仪的人吧？可是和亲这样的事情，有时候身不由己，她不爱祖父，也不爱父亲，却要先后嫁给两个自己不爱的人…但当我真的嫁给你时，我在想我是幸运的，因为我们相爱过…”

宇文邕重新凝视起眼前的人…

“但我又错了吗？还是帝王之爱本就是这样？…我虽非汉人，却也知道我们这些北方民族的婚姻观在他们看来是一种错误。我是柔然女，但我一生只会有一个丈夫！你可以不要我，但没权利把我送给别人！因为我不会再嫁给谁！”

她说着将自己的长发顺到肩前，淡然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嘴角扬起微笑：“既然陛下不要我了，我也无什么留恋的。这一头长发只会徒增红尘中的烦恼，我不如也像二婶那样抛开这些，长伴了青灯古佛！”话落，宇文邕还不及反应，便见她已经抬手拔出弯刀割下了一把青丝，随手扔了出来…

青丝在风中散落，似乎也将他们的情丝斩断…

他的心一痛，抬手接住几缕，心似乎一寸寸的被撕裂…

下一秒他忙钳住她准备继续削发的手，一把将她带入怀中，声音难掩怒气却带着心疼：“为什么这么傻？为了那个害你伤心的我？背叛了你的我？何苦这样对自己…”

尘落窝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她不再去伪装，只是尽情地释放自己的感情和委屈…

他果然还是在乎她的…

她赌对了，宇文宪也说对了…

他是不想自己陪着他有危险，不想把自己往风口浪尖上推，想用这样的方式保护自己，对吗？

“你可知道你回来意味着什么？…”宇文邕继续道。

尘落渐渐止了哽咽，埋首在他胸前，抬手轻轻捶打着他的肩头：“是谁和我说害怕的话就自己抓紧？是谁和我说永远不会丢下我？是谁让我信任他？我说过，我不怕死…若是你不在了，我一定不会独活…我也说过，会陪着你，让你不再一个人…可你却又食言了…你丢下了我，独自去承担一切，还将我送给别人…你好自私！若是我事后知晓，你想让我恨自己一辈子吗？…”

“你说夫妻当同心，可现在却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你把我看成了什么？…若你真的希望我和宇文宪走，那我现在便离开，此生绝不相见！我会让你永远找不到我！”

宇文邕紧了紧手臂，声音很轻却难掩颤抖：“对不起，对不起，落儿…我不想丢下你…可是想到你被那个人弄得浑身是血…想到你为了我们的孩子难过…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恐惧。这次我要做的事情那么危险，我不想你也跟着有事…你还记得自己吹得那首慕容氏的曲子吗？我痛恨自己力量不够，痛恨自己不能成为你心中的黄鹞子，我想加快自己的步伐，即使冒险，也想尽快脱离这样的傀儡命运！但看到你，我便害怕我会失败。若是失败了，又有谁能在这里互你周全？”他本不是爱解释的人，这次却想要解释…

尘落抬起头来看他，眼圈有些红肿…

见他不再说话，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踮起脚尖，勾住他的脖子，主动吻上他的唇。

宇文邕愣了一秒，紧接着便努力回应起她。

他粗糙的手掌轻轻摩挲着她的脸，一点点拭去她眼角的泪花儿。

借着月光，他想看清她此刻的表情，似乎想用一生去记住…

她轻轻闭上眼，感受着他的侵蚀，似乎也想用一生去体味这些…